程俊启皱了皱眉毛,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的微妙。他转过头露出合宜的微笑向苏琳走去,他并没有感受到女人敏感的神经在颤抖。
我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它们在我身体里荡漾,拨碎我最珍惜美好的情感。
“出去了这么久,一定累坏了吧,我们去那边坐坐”,和俊启含笑含蓄地伸出一个拥抱。
毫无预料地,匪夷所思地,苏琳挣开了他伸出去的怀抱,只留下愣痴痴僵直咧开的微笑的程俊启呆站在原地。
看到这样美好而又悲惨的转折,我全身上下窜动的血瞬间被苏琳冷视的巨大漩涡吸出来。只留下惨白得鬼一样毫无知觉的身体瘫软在地上。我好想去向苏琳解释刚才她看到的一幕只是程俊启源于朋友之间的援助罢了,可是这样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狗血情节,让我如何说起,让我怎么去跟她解释。
何况,为什么要解释呢?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实事。
苏琳在我身边坐下来。安静的,淡默的。
另一个我从没认识的苏琳。
另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苏琳。
突然有些明白的程俊启迅速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劈里啪啦地打出一行小字。
“宝贝,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永远爱你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像植物人一样无神地翻转着眼球的苏琳以同样快速的速度敲出一行字,“我知道的,宝贝,你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把你放在心底的”,然后啪地一声合上手机盖子,世界就这样死一般的沉寂起来。
我们像木偶一样被主人端坐在悲伤的顶点。
我们一起听欢快的生日歌,我们一起看情侣们洋溢幸福唱歌跳舞,我们一起看服务人员依次排场庞大隆重地向胡杏儿送去108支玫瑰,我们一起看胡杏儿悲喜交加风云变幻地倾听张凯的最后祝福:“愿我心中的女神,胡杏儿小姐永远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可是我们还知道,张凯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请你嫁给我吧”。
强大逆流的幸福像哐当一耳光讽刺着我们的落寞。栀子花淡淡的香味还缭绕在我鼻间,酸酸涩涩香香甜甜的气味翻绞在我每一个能感知的细胞,虚浮的气泡渐渐融散,留下斑驳的五颜六色像一副怪笑嘲讽的嘴脸——哼!永恒的友谊,做梦吧!
我转过头眼泪不自觉地滑下,卑微地乞求着苏琳能理解我。关于友情这一人生的重大感情,我全部的诠释全在她身上。她是我唯一的好姐妹,唯一刻痕的朋友。
我张口的瞬间苏琳伸手摁住我的嘴巴,泪流满面地给我说:“米果,我知道你们什么事也没做,你要晕倒在地上了,俊启只是朋友地帮助扶起你,我是你的好姐妹,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呢?俊启是我男朋友,我更了解他,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我抽出纸巾试去她脸上的泪水,泛红的眼睛胀得我生疼。
巨大膨胀的灰色气泡融入铅灰色的天空中,隐退在我们眼球里。沸腾地灰色欲望不停地蒸腾出浓黑淤臭的气流飘浮在我们头顶厚实广袤的白色泡沫里。
黑影似的苏琳坐在公园雕花木椅上,越来越粘稠的漆黑流进她的眸子里。
“米果,你怎么不去死呀!”
张凯拖着沉沉的步伐从胡杏儿华丽的高级公寓走向冰冷的城市。其实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是冰冷的。
或者说带一点零下的温度。张凯摇了摇头,怎么说都还是有温度的啦。
“我还有礼物要给你”,胡杏儿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张凯鼓足勇气说道。
她转身看了看他,斜斜的光线从他脸上滑去,落下淡淡的黑影截断在台阶上。
“嫁给我吧,杏儿”,张凯单膝跪地,手里托着一枚水晶钻戒。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和不平静,最终还是把心里压积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他低着头一直没有看到她眼珠里滚动着一圈一圈的泪水。
却吐出温柔的毒语来。
“如果这是开房的钱,我愿意陪你一晚,你知道的,只要有钱我什么都做的”。
夜幕以浓烟似的黑色一圈一圈地缭绕在他身旁,擦了擦又湿了一圈的眼框,继续向前走去。
从来没有一种信仰让我们麻木的身体遍体鳞伤之后又重新振奋向前走去。那是心里暖暖的东西,生命为之的希冀,我们的爱。
苏琳没有回家来,巨大的别墅空寂一片。石贝发信息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班,是不是生病了。
我回信息说,没事。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手心。
像一季的雨悲伤了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