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白色的灯光像煮沸蒸腾而出的雾气一样,弥漫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窗外楼灯闪着漂亮的霞光规律性在房间里动着,我捏着辰夕写给我的信,呼吸太亲昵也太沉重。
我伏在桌上低喃哭着。
没有畅想地哭着,没有念头地哭着,只有莫名的揪心的痛和内心深处的悲伤。
灯光的撒下像雪花的飘落,闪亮着,晶莹着。
在我的泪珠里印成一道道刺眼的痛。
有那么一种痛,它来自灵魂深处,积累了很久的,像岩浆喷发,它不浓烈不炽热,但是每次涌动都是那么的痛,那么让人濒临绝望。
不知什么时候,雨婷醒来了。
她轻轻地戳了下我的手臂,看着她如西红柿被挤完了汁一样发白的脸,我慌忙擦了擦泪水,向她挤出一个笑容。
她转过头去,脑袋深陷入枕头里,用一种即将耗完生命力的语气说道:“你走了,辰夕也走了,你们都走了,我也要走了。你却回来了,还把我拉回来了,为什么要回来,大家都离去了不是很好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我不相信如此韶华正好的美少女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我不相信曾经那个运筹帷幄的雨婷会说出这样带感情的话来,我不相信那个阳光下也耀眼的女孩会说出如此绝望的话来。
看着她,我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伸手去握着她指关节发白的冰凉的手。她正眼看着前面寂黑的夜晚,默不作声,泪如雨下。
“除了辰夕,你还有你的家人,还有爱着你的爸爸妈妈呀,你走了,他们的心痛不会比你对辰夕的少......”我给她围上了我脖子上的丝巾,她的肌肤如冻油般光滑细嫩,在灯光下一层闪动的光晕,这样美丽的女孩,难道真应那句“红颜多薄命”不成?
“即使艰难我们也要努力活下去,不是吗?不活下去,怎么知道还会有幸福等着我们。”我宽慰着她,想着辰夕,如果那时我没有努力活下来,也就不知道还有辰夕爱着我了,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了。
“米果,我哪一点比不上你?哪一点比不上你?为什么不管我做得多么好辰夕最终还是选择了你。”雨婷突然间目光凌厉地看着我,把我逼向一个角落,无法逃避。
她攥紧我的手冰冷得都快僵直了。
我说:“你没有哪一点比不上我,你哪一点都比我好。可是爱并不能用这些来衡量的。”
雨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久久不能平息的波荡眼神。
最后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可是爱并不能用这些来衡量的!”
“可是我的爱只能用这些来付出!”
我搂着她的肩轻轻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安慰是那么的无力,又是那么的残弱坚强。
“爱你,总是越爱越伤,越伤越爱,反反复复,我想给你幸福,却走不进你的世界。”
雨婷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
这一刻我知道她心痛释然了。
能心痛是好事,说明还有回旋余地。最怕的是她已经麻木不僵,无可救药了。
一幢老式的欧式别墅前,夕阳正散发着壮烈的余辉徐徐落下。灰白色的教堂式建筑高高耸入辽阔矮矮的天空中。窗栊里透着和风凉劲。
“爸爸,米粒儿酒吧跟我们家到底有什么关系?”石贝忐忑地问着,音道很低沉,像喉咙里塞了一把沙一样。他轻轻地锤着父亲的大腿,按摩着父亲越来越麻木的大腿,近几日来,石父的病越来越严重。
石父闻声猛然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来,目露精光地盯着石贝看了半天。像头沉睡的雄狮睁开眼时一样,石贝默不作声地继续锤着腿,脖子上却隐隐流出汗来,从小到大,石父在他心里就永远是巍巍高山,遥不可及,震颤心灵的,只要石父一个精湛的眼神,他就会害怕上好几天。
“那是我用来怀念初恋情人的。”石父继而又沉下头去,很缓和地说道。
“哦。”石贝依旧默默地锤着腿,很温顺地应答了一声。
“病情越来越严重,我恐怕不能回国了。”石父沙哑的声音中还透丝丝的悲伤。
“我会抽时间经常过来看爸爸的。”石贝眼睛孤溜溜地打转一圈之后说道。
“本来打算等这次病好了之后去A市再去找找她们母女俩的,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分开了……”石父伸手拉起石贝的手放在了腿上,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示意他拿过来坐下。
石贝惊讶地两眼迸出睛光看了父亲一眼,很快,又强制性地温和了下来。他拉过凳子,心中怀着千波万浪坐了下来。
他没有开口问石父口中所说的“她们”倒底是指的谁,而更加强制自已安静下来,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不是有雷雨交加,而是雷雨交加后的山洪海啸!
“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一枚穷蛋,我遇到了她,她叫米粒儿。”石父慢慢动着泛白的嘴唇,干瘪的脸皮上有着明显的跳动,每一个字都像敲下石块一样困难有力地蹦出来,他捏着石贝的手指节发白起来,隔了一会儿又说道,“米粒儿是酒吧的一个有名的歌手,我们一见钟情,后来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想着不能每天混混沌沌地过日子,于是出门经商去了。说好做出一翻事业就回去接她,可是,等我事业小成时我去A市找她,却再也没有发现她们母女俩的身影。有人说米粒儿撞车自杀了,可是我不信……”
石贝抖动得眼泪飘零而下。他目视着前方的双眼没有发现石贝脸上缓慢扭曲的表情。
“那你知道你那个失散的女儿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吗?我回国时,可以好四处寻找她……”石贝从牙缝里咬出每一个字,他不想问,可是,他必须确定心中的疑问的答案。
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答案。
石父放开石贝的手,缓慢地伸进内衣里,摸出钱包来。
整个过程都如放大的镜头在石贝黑色的快要沉淀出光芒的眸子里一秒一秒地播放着。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样子,只知道她们最初是住在这幢别墅里的。”石父指着钱包夹层里的一张老旧照片,泛着厚重的眼皮说道。
石贝接过石父手中的钱包,盯着那张旧得卷边发黄的照片。
眼睛不平静地一圈又一圈的转着。
一模一样的别墅,和他脑海里的别墅一模一样,曾经,这里还是他的家。
有很多个夜晚,他就是站在这幢别墅的台阶上看着我入睡的,等着我的。
而现在,他知道,这是一片他不能触摸的禁海。
“爸爸今晚我就要回国了,我会去找这个陌生的姐姐。”
最后两个字,他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可是那感觉,记得很清楚,是从心里撕下一块肉来的疼痛。
“嗯。”石父慈祥地点了点头,久久的一声叹息。
夕阳终于没入地平线已下,把这个世界最后一片霞光带走。
黑夜里,墙上投下的黑影,手轻轻地向外扬了扬。
石贝把那张国内的电话卡扔入了浓密的草丛中,像丟下一支针,很轻,很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