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13
一生荒芜2025-07-02 19:575,910

13我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夏风带着一股狠劲吹着我的裙角,像一面旗子在北风中咧咧作响一样。我开始怀念A市的一花一草,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阳光。

  恨得太深了,也是一种怀念。我惨淡地怪笑起来,鬼力乱神地挥舞着胳膊。嘴唇的苍白色像是一个在水里泡了两天的死人一样。阳光开始变得有些炙热起来,像一炉火,不知不觉中渐渐升温,直到把冰冷的炉子烤得滚烫。而不知何时,A市这个冰封铁炉也会被烤熔化掉,最后变成一座钢铁废墟。

  我像一只刚被主人撕打过的趔趄缩头的猫,丟了魂儿,到处乱逛,还留着一身的伤。阳光斜斜地照射在我身上,或者是我斜斜地看着阳光,影子以一种嘲笑的角度飘在地上,黑黑的一团,模糊的一团,讽刺的一团。

  如果把生活比喻成一出话剧,那就是里面最惹人嘲笑的那个出场三分钟的配角。我的台词永远是最少的,我的形态永远是自虐的,我的心情永远是难以说清的。

  就如我的爱,那场轰轰烈烈虚无飘渺的爱情。直到现在我也联系不上石贝,关于他的最后一次通话的声音我似乎也忘记了,手机收件箱里还有一堆偶尔会怀念的短信,时间长了,看到它们,就像看到某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一去不复返的东西,想祭奠,想寻找,想怀念,最后也渐渐会忘却了。

  而忘却,却是一个时间发酵的过程,必须忍受蒸馏的痛。一丝丝的虚无的水蒸汽像锋利的刀刃的一样钻进身体里,平静如常的我,身体里却爆炸着无数条血管,鲜血狰狞地流着,每一寸肌肤都有着炙热的焦灼。回忆有多浓,就有多痛。

  我站在马路对面,怔怔地看着那幢老旧的别墅,像小时候放学回来看着家门口滩着的一地血一样。那时候,就算是腥浓的鲜血,我也会噗嗤一声飞快地朝它跑过去,心也会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但是,现在,我却很平静,看着它,我不再会有一种依恋,黄昏般的依恋。心脏正常地跳动着,甚至慢下节拍来,像一个AAA级的杀手看死人一般的表情。

  人工湖边翠柳招扬,绿水荡漾中伴随着它的晃动,像单摆的计时器吊钟。我慵懒的目光里,蓝天白云被揉成一点,花花斑斑的透明琥珀一般。

  眸子里一滴水咚地一声滴落。

  人工湖里扑通一声响。

  我眼睛里掉下一片云,或者说是一个点,美丽的景色被撕下一角。

  离开小城的时候也有这样美幻的景色。

  杏儿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衣,一字领口歪歪地挂在她白净的肩膀上,她弯着身体正在整理我的乱丟在酒店里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掉在空中,她真是美极了,性感极了。

  “杏儿姐,你快别弄那些,等一会儿我起来收拾。”我努力睁了睁粘乎乎的眼睛,喉咙里还冒着一腔变味的酒气。

  她抬头看了看从床上直起身来的我,优雅地笑了笑,说:“等到哪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我就相信你会拾掇了,你也不会照顾自已,昨天婚礼上,我在地上发现了灌醉的你,怎么要喝那么多的酒?”

  她走过来握着我的手,从她的手心里我感受到了像浓浓牛奶一样的温度,她关怀备至的眼神盯着眼神涣散的我,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给我说说好吗?”

  我瞬间湿漉漉的眼珠转了转,笑笑说道:“杏儿姐你新婚燕尔第一天,还不赶快回去陪着张凯,第一天就让人家守空房不太好吧,不能因为我耽误你们的好事呀!再说,这里,我一个能行的。”

  她钻进我的被窝里,伸手揉了揉我红红的眼眶,很温柔很温柔地说道:“别贫嘴了,瞎子都能看出你有事,你以为放在心里,就会平息吗?你一直叫着我姐,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妹妹的心事。”

  那种亲情融化成的泛酸的暖流瞬间击溃了我,一直以来,除了苏琳,我很少向人诉说自已的心事。我不是心里有一堵防人的墙,而是我习惯了独自一人承受,幸福的,还是痛苦的,都习惯了一个人默默。

  我抱着杏儿姐,头埋进她的胸膛里,澄明的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她的胸膛像午后夕阳一样贴在我的脸上,是一种舒服暖暖的温度。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天使的抚摸般那样温柔。我向她诉说了我和石贝辰夕之间的种种事,我说,很久没有联系上石贝了,而辰夕也要离我而去了。

  我最亲的两个男人,一个失踪,一个离去。

  支离破碎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杏儿姐静静地听着我哽咽的说话,一边不停地用她的丝巾擦着我脸淌下的泪水,一边安慰着我,说:“跟着你心中的爱走,慢慢的也就明朗了,也就云开雾散了。是你的幸福终会回到你身边来的,没有什么能阻挡两颗相爱的心在一起。”

  我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眶一点一点地变红,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道:“你看,我和张凯不就是苦尽甘来吗?当初有谁能想到我们会在一起呢,属于一个人的爱情,是上帝没有办法隔开的,最多延迟它的时间,却延伸不了它的距离。”

  “那你是爱石贝多一点呢?还是爱辰夕多一点呢?”杏儿姐摇了摇我的头淡淡笑道。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好看的侧脸,阳光洒在上面,和他嘴角的笑容一样迷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已究竟更爱谁,石贝给我的爱情像电视里的童话电影那样美好,让我很憧憬,让我想着的时候很舒心,很快乐。而辰夕给我的爱却是现实的,我总感觉他就活在我身边,他默默地为我付出,心甘地爱着我,不诉苦,不言痛,是让我触摸得到的爱情,而每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置身于好莱坞动漫大片里那些被处理过的天空中飘浮着的硕大白色云朵,很幸福,很温馨。”

  “你看,你就是爱辰夕多一点了,连说他的词都要多一点。”杏儿姐破涕为笑的嘴角像花儿绽放一样动人。

  “可我还是想着石贝多一点,我没有说他,是我找不到说他的词,他给我的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我还是牵挂着它。”我的心里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杂乱,乱糟糟的一团,本来可以找到某一个点把许多星星连成线,形成美丽动人的星座,但是现在的我却不能,我不能看清混沌之下那些原本清晰的闪亮。

  “放心吧,就算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明白的,你的幸福,总有一天会回到你的身边来的。”杏儿姐抱着我,把头伏在我的肩上,像荡着船儿一样抱着我摇动着。

  杏儿姐他们新婚第二天之后,我便走了。杏儿姐硬要拉着要我再在小城里待几天再走,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但是我总有一天会回到A市的,会面对自已的感情的,来小城这些天里我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道理,执着的也许并不是自已想要的,不是吗?像杏儿姐以前的要追求的奢靡生活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一样。我决定了,去C市找石贝,我要弄清他为什么消失,我要告诉他,我们的爱情已经淡化得烟消云散,冷却的心,冷艳的爱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我以为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后来,我却随意执笔画上了句号。

  再后来,再我画的句号上面,上帝又圈了一个大大的圈。

  杏儿姐送我走的时候,她的脑后也有一片掉下景色。很美丽,有银白的巨大云朵,有细细的风,有金黄的阳光,像一幅画卷软软地摊在无数人头的车站候车室内。

  “张凯在店里有事不能来送你啦,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生活,什么时候想我了再来看我啊!”杏儿姐挤在人群里冲我使劲地挥着手。

  我开着窗向她挥手回应着,泪水不听话地从我们脸上流了下来,像个顽皮的小孩肆意着我们离别的心情。我以为,送人的那个人总是会更加地体会到离别之痛,然而,现在我知道了,其实离开的那个人总能在一个角落里翻腾着这些痛。

  A市和我想像中的一样,永远不倒的繁花似锦,永远的贵族脸面。所有人簇拥在这坐钢铁城内,全是因为他们心中穿插着一条线——线。这里和小城不一样,街边卖菜的人们的笑容永远是苦涩的,而不是灿烂的。

  金字塔下面,压着一大堆丟了魂的人们,然后慢慢地死去。

  走过人民广场的时候,看到辰夕用来办画展的那个店面现在已经被改装成了一间奢侈品牌店,以前辰夕画展时贴的那些巨幅广告全部被撕掉,焕然一新的店面看不到一点以前的痕迹,甚至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有的只有丝毫不掩饰的豪华高贵。

  曾经这里的一切都像被风化,像过了一万年。

  我想着辰夕却又恨着辰夕。是不是该说恨呢,我自已也不知道,如果他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不问情由地捶打他,也会无所顾忌地拥抱他,会害怕他,想躲着他,也会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去。

  我也想到了我的妈妈,抛给我一个无情谎言的妈妈,我叫着她,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感情,没有像以前那么浓烈了。

  我撩了撩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动了动嘴巴,轻轻笑了笑,现在不会认真去想那么多了,以前的那么多了。

  一缕淡淡的花香吹进我鼻孔里,很熟悉的香味,我回过头去,是以前我和辰夕碰头的那家花店,一大束蓝色妖姬插放在门口。在风吹的摇摆下,贵族般的紫影摇晃着,很迷人。蓝紫色的花儿很完美的绽放着,在我迷茫的眼睛里清纯的丝绸般的紫蓝飘揉律动,我抖了抖高跟鞋,踉跄着转身走去,像一个醉酒的女人看见了昔日情人送的东西一般。

  怅望而苍凉。

  悲伤而冷落。

  轻轻地拾起一束蓝色妖姬,我水雾弥漫的眼睛里,泛起丝丝回忆,石贝冷俊的面容,辰夕回眸时的淡笑,一幕幕,像场悲情电影,在我脑海里慢放。

  雨婷慢慢定了定神,从散发着消毒水的雪白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了握另一只冰凉的手。辰夕走时,她晕倒了,被同学们送去医务室。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死心踏地的,心神死灰地爱着辰夕。在耀眼的光斑下看到辰夕从玻璃窗转身的那一瞬,她就知道,辰夕要离她而去了,她也不可能等到他下来抱紧她了,他更不会为她而留下来了,脑海里闪过很多答案,全是否定的。

  窗外同学们经过医务室去开水房打开水的身影匆匆忙忙,一团团模糊的背影,像辰夕离去时一样,很快很迅速。

  雨婷睁开了眼,绝望地看了看头顶上苍凉的日光灯。

  “就连做梦我也梦不见你,你在我的脑海里,始终是氤氲雾团。”雨婷捂住胸口,里面有颗慢下节奏的心脏,就像她在辰夕面前,总是慢了步调一样,无论做得多么完好,也不会得到他的心。

  脑海里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白色物体,把脑袋逼得生疼,是一团悲伤,是无论看多少个喜剧电影也无法冲散的白色物质。让人整天浑浑噩噩的,整满的全是辰夕的身影,那种物质比致命的毒药还要强烈,还要让人窒息。

  雨婷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这一次,是她唯一一次头发凌乱面色憔悴地走在太阳光下,就像一朵失去了颜色的玫瑰,惨淡淡的,可是,依然有着骄人的身段。她回到了房间,化了精妆,上了最鲜红的唇彩,头发一丝不乱地扎在脑后,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潜意识里就应该这么做。

  美美的来,美美的去。不同的时,去的时候想着你。

  后来,她去了辰夕的房间,她想去看看,还有什么自已回忆不起的,辰夕是否还坐在那个软软的可以把她身体包裹的沙发里。从寝室走去辰夕的房间是一段直直的路,抬头就可以看见男生寝室的轮廓,很立体感的线条影子,可是,走起来却像是一条延伸向天边的路,怎么走都是那么长,怎么走都和日落一样一点点地沉下去。

  踱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曾经你走过的地方,似乎你就走在我的前方,我沿着你踩过的地砖,随着你的步伐,很平静地走着,心里却很开心,像个小孩突然得了很多水果糖一样。

  “辰夕......”雨婷伸手靠在路旁的榕树上,眼泪抛珠滚玉一样地流着,像天空中的某一个点突然间下起了暴雨了,泪水随着手背滴落,温热温热的。

  辰夕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像一间新房一样,似乎是没有人住过,空调还吹着冷风,湿热的房间里,还有淡淡的香味,和舒服的余温。

  雨婷在书桌上找到了辰夕为她画的画和为我写的信。画纸卷着成圆筒和信纸放在一起,很平常的东西,但是看起来怎么是那么地拿不起来。她看着画上的自已,以前的时候,她总是很羡慕我出现在辰夕的画纸上,而现在她看着夜色下痴痴站着的自已,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

  她嘴色慢慢从泪水中弯成笑容,和画纸上的一样。

  雨婷把信给我送去,她没有开车过去,而是走着路过去,谁也不知道她小小的桃红色心脏里飘着一朵怎样沉重的乌云。

  敲了三下门之后,她便抚着裙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其实,不用敲门她也知道我不在家里,房屋安静得像座坟墓一样。

  花园里雏菊的香味有一种难言的隐痛。

  飘飘扬扬,一缕一缕的,萦绕不绝。

  花香浓烈得刺激了我的鼻孔,我从鼻尖上拿下了蓝色妖姬。花架后的镜子里我看了到漂亮的自已,但是我没有看到辰夕,那个让我催促着去上课的美男孩。

  当我在付款条码上签上名字的时候,忠厚的老板接过去看了看,笑着向我说道:“原来你就是米果小姐呀!算起来你可是我们花店的福星哦。”

  “我......”我皱了皱眉,镜子里,眉头划成一条细长的线。

  “以前我店里每天都要给你送束花过去的呀?”老板惊讶地看着我,指了指我手中抱的蓝色妖姬。

  “哦。”我轻轻哼了声,准备转身走的瞬间,一个拉了线的炸弹轻轻放在了耳边。

  爆炸了吧,轻描淡写的时候,还没有足够思想准备的时候。

  “辰夕没有给你说吗?你男朋友真的很贴心的,每天早上都跑来花店亲自选的花。”

  “啊!”我半张着嘴,蓝色妖姬从我手上落下去摔在地上,花瓣散落开来。

  “怎么了?”老板弯身从地上捡起花送到我手里问道。

  “你说的辰夕长什么样子?”我惨白着脸,像脸部突然抽筋一样。

  “辰夕就是长得很帅,反正很帅的就是了。”老板比划着辰夕的身高,说着说着突然转头看向我说道:“难道你们不认识吗?”

  在他吃惊的目光里,我逶迤着似乎是残破的身体向外面走去。他说的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帅就是辰夕的特点,很明显的让人记忆深刻的那种帅。

  可是,那个给我送花的人,那个我心里一直幻想的温馨的人儿,是石贝。是粉红色云朵轻裹起来的梦,美好的梦,一直以来,启动我心菲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梦。

  然而,当某一天这些看似美好的粉红色云朵淡去时,我看到里面是一个计时的炸弹。生命中有某一些词是自已不允许出现的,比如尸体,而现在在我的心灵深处又多了一个闪着警光灯的词——欺骗!

  提起这个词语就会让想到摧枯拉朽压迫我生命的事情。我的妈妈欺骗了我,石贝也欺骗了我。他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曾经以为可以把心托付的人,然而到最后,却了发现最爱的人是伤害自已最深的人,心里那堵以他们为基石筑起来的最后的防御墙也随之摧毁了。

  现在只要想到和石贝相关的任何东西,我就会像一条被惹毛的眼镜王蛇立刻竖起身体来,眼睛视死地盯着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任何一个瞬间,都会突然攻击,即使陨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心里压着满腔怒火,表面却平静得像一面湖泊,任由微风轻轻吹荡。可是总有一天这面湖泊会变成火山喷发那么可怕。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拨了石贝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

  没有提前告知,也没有往后预知,就是这样,从某一天开始,就无无法接通了。

  而在我的心里,他在在这一刻也已经是无法接通了。他欺骗了我两次,从感情的开始和结束。

  如果说功德圆满不只是褒义的话,那么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吧。

  慢慢的往家里走去,地震的余波还在心里一圈一圈的颤动,低沉的山倒般的声音一直连绵不断。

  我拖着毫无意识的身体像一朵蒲公英终于飘荡在了家门口。

  浑噩的灵台上瞬间又被撒下一把浓烈的毒粉。

  那就是了。

  我眼里的最后景色。

  雨婷的投湖自杀。

  我不相信最后那个白色的漂亮的点是雨婷的缩影,当我从人工湖里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我相信了,那就是她。

  她绷直的眼皮上还笼罩着困惑之色。

  这颗美丽晶莹的钻石,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在医院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灯光下,我打开了辰夕写给我的信。

继续阅读:最终回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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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泪说爱你(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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