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石贝大腿上醒来的,他支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埋下头静静看着睡意朦胧的我。细细软软的流海遮去了他大部分的目光,只看得见他皙白的下半部光圆润滑脸蛋儿。和漫画里王子搂着公主安静脉脉地坐在窗户下是一样的,只是少了午后和熙的阳光。
窗外飘浮着雷暴雨前铅灰的团云。
我挽着他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他带笑的嘴唇,他说别闹了,一股酒气儿呢,快去洗个澡吧。我从他怀抱里翻身起来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说,乖乖,等我回来。花洒下我尽情地释放着全身心的轻松愉悦,贪婪地吸取着水温给我的舒服安心。水珠滑过雪白肌肤,像有人大滴大滴流泪的样子,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面的女主人公说心里有一个毒瘤,当我们把它的毒液慢慢冲洗干净也就不会有那许多的淡默悲哀了。我相信我心里的那个毒瘤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了,所以我现在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幸福。
石贝说昨天我喝得酩酊大醉,人家店都要打烊了我还瘫在桌上吐着酒气儿,无论服务人员怎么喊叫都弄不醒我,幸好后来店员在我的包包里找到了手机并拨通了他的号码。他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去饭店买醉,我只说是心烦了,想出去解解闷儿。
他的脸剧烈的抖动起来,抱着我的手臂愈加有力地把我揽进向他怀里,他泪湿湿地对我说:“是我让你孤单了,让你受委屈了。”
在他怀里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我说我还想再他怀里小憩一会儿,伏在他怀里就像是沐浴夕阳光一样暖暖的。
但是昨天余娇扔下我去哪里了呢?应该早早地也被人接走了吧。
石贝揉了揉我的额头说:“亲爱的,我想给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伸手摸着他的脸(很光滑,很柔腻,像摸着绒绒毛衣一样)闭着眼睛说道:“亲爱的,你说吧,我听着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似乎听到他叹气的声音,他的手愈加温柔地在我脸上浮动着。
“南山那边的工程路段受到冰雪天气的影响耽误了工期,我要去看看。”他很轻很轻地说道:“就安排在过年的这几天里。”
“好呀!我陪你一起去。”我浅浅笑道,完全没理会他眼里闪过的沉重——因为我压根没睁开眼,压根没看到。
“冬天里天寒地冻的,又值春节的时候,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总是不好,况且米粒儿酒吧还要你管理。”石贝突然转了语气,担心地说道,“何况你知道南山在哪里吗?”
我知道呀!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嘛。南山是一个很僻远的山区县,要不是经常发生自然灾害,电视里频频播报,我也是没听说过的。
“管理酒吧不是还有胡杏儿吗?”我沉吟道。
过了片刻我用很悠长很悠长的目光凝视他:“难道你要把我丟下,孤孤单单的吗?还是在别人家团聚的时候。”
很久,很久,就像南山在我心中遥远渺茫的感觉。石贝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接下来我便有许多可忙的事情做了,置办年货,增添衣物,我还特地去Prada给石贝买了一件白色的贴心棉衫。我知道他们修的公路全都是在荒山野岭中,所以又买了许多的野外用物品,比如,帐篷,睡袋,指北针,甚至还带了泡菜和新鲜水果蔬菜,像要准备一次夏令营一样兴奋和愉悦。当然还有我一律用的化妆品。不过这次可不是要过夏令营,而是要高高兴兴过年的。
石贝开了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门口,他从车上下来只背了小小的黑色远动包,看了看放在我面前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包包,他眼都瞪直了。
“你是准备要搬家的吧”,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有点被我的阵势吓傻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行李物品惊讶地说道,“你带这么多水果和蔬菜做什么呀?”
“你们那个工地不是在深山老林吗?那些地方怎么会有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呢,水手患败血病的故事我可是听说过的,要是没有这些东西补充维C呀!维B呀!什么的,万一带个病回来那就不值了”,我翻了一个白眼振振有词地说道。
石贝拗不过我,最终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去了,当然在我无厘头的要求下,他也穿上了我给他买的白色棉衫。
于是我们出发了,A市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屁股后,或者说我们远远地逃离了A市。这个爱恨交织的城市,我回头看了看隐约高楼林立的城市,心里不觉窜动着悲凉和兴奋。
“怎么,有些舍不得了吗?”石贝摸着我的手,转头笑了笑。
“你才是我眼里全部的世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去了哪里也是一样的”,我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专心致志开车的样子,就像第一次他接我去看钢琴时的样子,很安静,很详和。
一条像从华清池流出来的温泉溪水缓行在我们之间,带着温暖的温度和心旷神怡的美好。
从A市到南山大约要行一天一夜的路程,折腾了半天MP3之后我便躺在坐位上随着车子的一颠一簸沉沉地睡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车窗外已经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瞧不见了,两盏大灯在阴冷的夜里照出一圈乳白色的雾光,安安静静的,是那种郊外独特的宁静,环顾了一下,大约四周都是山,影影踵踵黑压压的一片,不时还有拉长的凄厉声在远处响起。石贝侧头看着我,他为我身上披了几件厚厚的毛衣和羽绒服,无论什么时候,他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静谧美好。
“加怕,不过是些小动物的吼叫”,他伸手整理着盖在我身上掉出去的衣服,然后又说道,“路况比我预料的还要坏上许多,只有等天亮了再走。”
我使劲点了点头,抻手握住他的双手,很冰,很凉。
我向旁边挪了挪,心疼地说道:“快坐我这边来吧,你都冻坏了”。
于是我们窝在一起,相互搂着对方,大口地呵着冷空气,像两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
窗外夜风大口大口地吞吐着。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们便到达目的地了,而我一整天都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脑海里一直想着的是昨夜石贝搂着我的脖子依俯在我身上呼噜噜睡觉的样子,我给他说他的模样像极了小鸟依人,而他歪着头想了半天严肃地给我说道,不对吧,应该是大鸟袭人的呀!
“你只会依人,哪还会袭人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扭过头去抿了抿嘴,从车窗倒影里我看到了他嬉笑的脸庞。
工头从移动平板屋里领着众人走出来,早早准备好的一群人裹着宽大的棉衣在飕飕风中迎接石贝和我。
“总经理,你好。”众人高高低低热情地问好石贝。
“这位便是嫂子了吧!”工头说着一口标准的北方话,带很朴实很灿烂的笑容看着我。在几十个男人的注视下,我的脸上迅速升起一片红晕,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工地上竟没有一个女人,不知不觉中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石贝看了我一眼扬了扬浓黑的眉毛,他是说,让你不来吧,你偏来,现在后悔了吧。
“哦,车上给你们带了许多的新鲜疏菜和水果呢。”我笑嘻嘻地打破尴尬。
石贝瞪了我一眼坏坏地奸笑着。
我翻脸一笑高昂地在他耳边说道:“我就是给他们带的,你呀!就等着饿得尸骨无存吧!”
于是他们便嫂子前嫂后地叫着我。
石贝带着工头和几位负责人在另一间屋里开会。
而我则和几个东北老爷们聊开了。其中一位说道:“再过两天便过年了,我们大伙儿也是去城里置办了年货的,该买的都买了,可是唯独没有敢买蔬菜,嫂子你猜为什么?”我摇了摇头看着他,他笑了笑,抹了抹厚厚的嘴唇继而又讲道,“记得上次呀!小四进城买了两袋新鲜的大白菜,那白菜包得可大可紧了,谗了我们一夜,可是当第二天我们去厨房取白菜的时候大多数都冻坏了,小四还为此半天气闷呢,哎,这里的天气太冷了,藏不住新鲜东西的。”
又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小伙子接过话头来说道:“前几天工头给我们说总经理年关来检查工作,会在我们工地上过年,叫我们精神点呢,我也想呀,从小到大就没看见过经理,最多也就看见过我们村的村长,这次经理来了可一定要他细瞧瞧,你看,我还新买了一件衣服呢,只是没想到这次不仅看见了经理还看见了这么漂亮的像电视里的人一样的嫂子。”
我点了点他的头笑骂道:“哪有像你这样夸赞人的,赶明儿嫂子也在城里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
他嘿嘿笑了老半天不好意思地支支唔唔起来:“城里的女人我们可养不起,再说我家还有翠芳等着我呢。”
这是一帮憨厚纯朴的爷们,他们身上流淌着一种以青春般不可抗拒的乡土气息。他们生活的家乡虽然不像城市里的富饶繁华,但有城市没有的人情温暖,乡野深情。他们无所顾忌地释放着热情,该笑就一定会大笑,该闹就一定会大吵,痛痛快快的,没有城里人的冷酷寂寥。
我羡慕他们的自然纯真,他们羡慕我的锦绣生活,这就是围城吧,生活总不能给人以美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