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辰夕他们学校,我的电话就蝉翼般地震动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余娇约我去广福饭店吃饭。想都没想我就去了,我急切地想找个人说话,就算是平日里我最反感的人现在我也愿意没心没肺地他她瞎聊,我不想持久地笼罩在辰夕仍给的巨大阴影里,我也不想沉溺在一条逆流的悲伤河里。
广福饭店是A市一家老字号饭店了,也是坐落在A市挥金如土的步行街繁华地段,在这里吃一顿饭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全部花销了,看了看老式得不能再老式的砖瓦房和竖起来的牌坊,心里恨痒痒地上去了,就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当一个金无宝一样地护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哪里来的复古风潮把人们吹得东倒西歪的,越来越有人希望哪一天被车撞到什么朝代去——我想除了现代,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可以的。
好了,我知道扯远了,今天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我还没走进店里,余娇就从走廊里钻出来迎我去二楼的隔间里,她热情得像八九点钟矗立在枝头歌唱的鸟儿,我笑呵呵地给她打招呼与她答应着。
我狠狠地在心里扇了自已一耳光,我在想我们与八点档电视剧各自心怀鬼胎而又美好得一副春天样子的演员有什么区别?如果真有区别,那我们就真该去当演员了——我们都伪装得太好了(至少开场是这样的)。
在余娇还在骄艳欲滴地和白脸服务生套话时,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两瓶XO和几个川菜。我现在特别想喝酒,特别想酣畅淋漓地醉一回,最好人事不知地昏睡五天五夜,然后一觉醒来就把所有的事都忘掉。余娇看到桌上的两瓶XO立即嘎然而止,向上翻着厉害的白眼,就只差口吐白沫暴毙当场。
“来,余娇姐,我给你斟一杯,我们早该一起痛痛快快地喝一场了。”我春风得意地给她满上酒,其实我知道她此刻定在心里把我诅咒千万遍了。
她向身后的服务员摆了摆手,然后优雅地接过我递去的酒杯。那个服务员灰头土脸地走了,我知道他是想委屈地说:“小姐,您还一个菜没点呢?”
“没事,余娇姐,等会儿你先吃我点的菜,然后你在慢慢点哈。”我笑呤呤地说道。
“你知道我在酒吧一个月也只有那一点收入,人家好心邀请你来吃一次饭,你却这样明里暗里的损我。”她轻泯一口酒,说话间竟有些哭泣起来,似林黛玉一样。
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脸,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沉重起来,突然间我有点怜悯起她来了,可是我心里却很明白,眼前的女人并不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上次不是给我介绍过她高富帅的男朋友吗?怎么现在又给我抱怨起没有钱来了?
她继续又抹鼻子擦泪地说道:“我又没你那么好的福气,一来就能当上酒吧总监,什么美美的事就像活了一样屁股颠颠向你黏去,现在倒好了,也只落得让你取笑了。”
我猛地灌下一杯酒,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戏剧性的表演,我很佩服她,因为她若有若无的泪水渲染了我。
我心里一直流淌的悲伤被她轻轻引渠,猛地又灌下一杯酒,我抑止住了泪流的触动。
“我不是还没当上总监吗?”冲着火辣辣的酒性,我有些急燥地说道。
“你是说杏儿姐吗?”余娇兴奋地盯着我,像看到任何一个有钱男人一样。
我知道,这才是她今天的目的。
“你知道,杏儿姐一直和你针锋相对,只要她还在米粒儿酒吧一天,即使你将来当上总监也是不好管理的,杏儿姐在酒吧毕竟有自已势力的!”余娇非常忧虑地握住我的手,和以前苏琳担心我时一模一样。
“恐怕你当了总监之后拿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余娇愈加忧伤地看着我,如哭红了眼的兔子,愈加地可怜起来。
她的可怜激燃了我心中的怒火,她愈可怜愈代表我没有能力,愈加勾起了我对胡杏儿的新仇旧恨。
“胡杏儿就是一个婊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吼出了心中压积许久的怨气。
这怨气一点一滴地汇聚在我心里,从许久到现在,像一个遥远的故事那样的久远,我知道,我只想对这团乱糟糟的生活怒吼一句。
我只想骂一句。
朦朦胧胧中我又灌下一杯酒。
“你也不用这么生气,以后我们会有很多人帮你的。”余娇心花怒放地安慰着我。
酬光交错中我看不清那随意扭曲的笑容,只知道鲜艳的花儿一样血红血红的。
“谢谢你,余娇姐”,我酒意绵绵地说道,“来,我们再喝一杯。”
她又要了一瓶XO陪我喝着,她说难得这么一次机会一定要大醉方休。正好合我意,什么话什么事我都记不清楚了,我只想醉死梦生一回。
在梦里我看见辰夕激动地向我挥着手朝我飞奔而来,绽出他好看的笑容对我说:“果果,我恨你”,我瞬间不讷的脸快速蠕动起来,堆成一个同样好看的笑容,我也对他说:“辰夕,我恨你”,之后他便从我眼前瞬间消失了,只有无数个灰色的气泡围着我上跳下窜。
而在另一处,胡杏儿反反复复听着电脑里录放的话语,脸色越加难堪起来。
“胡杏儿就是一个婊子,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