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有热水吧……”
江以珩走到门后的时候,听到一门之隔的走廊隐约响起陆一曼低声的呢喃。
他原本握上把手的手收回了,没有出去,只是站在门后,侧耳听着。
陆一曼的脚步有点慢,似乎在走廊里迟疑了一下,才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江以珩听得微微皱了眉头,这脚步声似乎有些沉。
“雨还是这么大。”
下楼之前,陆一曼抬头看一眼大天窗,上面的水雾还没退去。
嗓子眼忽然有些发痒,她轻咳一声,就赶紧下楼了。
墨川是真能说,她这个听众啥也没干,就光在那儿乐了,笑得口干舌燥。
她收回前话,墨川的八卦偶尔也没有营养,完全是为了搞笑而存在的。
他说了些吴衔最近参与拍摄的趣事,以及两家打算联合相亲。
不如你俩原地结婚。
陆一曼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不过最后忍住了,墨川如果交个男朋友她不奇怪,吴衔还是有点太可惜。
这么想着,陆一曼又想笑了。
只是这一个冲动,骤然放大了嗓子眼的不适感,她还没倒上水,就先咳嗽了起来。
咳嗽这种东西,往往是越咳越上头。
此时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室内安静极了,管家和仆人们似乎都去休息了。
陆一曼想止住自己的咳意,不想吵到别人。
但是越是去压抑,就越止不住。
她扶着沙发弯下腰,一股热流猛地冲上颅顶,连带着全身都烧了起来。
“咔哒”,二楼几乎同时传来开门声。
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快速穿过长廊,跨下阶梯。
“哗啦啦”,倒水的声响过后,一杯水递到了勉强止住咳意的陆一曼跟前。
她抬眸一看,便见到江以珩凝固着神情站在她面前。
“……”
陆一曼迟疑了一下,她的眼睛咳得泛红,嘴唇也十分干涩。
“温的。”
江以珩微微沉下脸色,锐利的视线一瞬不瞬盯着陆一曼,明明苍白的脸色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不对劲。
江以珩没有收回手,一直举着这杯子。
水杯从中心点开始往外微微泛出几圈涟漪,碰触到杯壁后又返回来,模糊了倒映在上面的两个身影。
“咳!”
陆一曼的喉咙实在太干了,刚想咳嗽,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江以珩隆起的眉心便皱得更紧,薄唇微启,想说点狠话让陆一曼听话一点,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
“水温不够吗?”
“……”
陆一曼算是服了,不知道江以珩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不想被烦,也确实需要喝水,她疏离地看他一眼,才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先喝一大口,而后采用含水的方式来缓和口腔的异状。
陆一曼含着水没说话,江以珩却也没有离开。
幽深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一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一曼看不懂江以珩的情绪,她也不想猜,索性就转过身,背对着江以珩。
她咽下一口,再含进剩下的水,觉得舒服多了。
“你发烧了。”
这个时候,江以珩冷硬的话语自背后传来。
陆一曼不想搭理他,她是医生,当然知道自己发烧了。
这种昏昏涨涨的潮热感,她甚至能估计出此时的体温是多少。
“别在下面晃,回房间去。”
江以珩有些无奈,陆一曼就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很不听话,但他又不舍得骂。
陆一曼无动于衷,因为口腔里含着水,倒是有不回答的理由。
江以珩微微抬了一下眸光,突然两大步跨到陆一曼面前,不由分说拿走她手里的水杯。
这一举动把陆一曼吓了一跳,她差点把水喷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咽了回去。
江以珩一脸克制,只沉声说道。
“水我给你倒,上楼。”
“你什么意思?”
陆一曼终于忍不住了,奇怪地迎上江以珩居高临下的视线,不知怎么的,这道视线越深沉,她就越不舒服。
“你发烧了。”
“我是医生。”
“但是你发烧了。”
“……”
江以珩的认真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如临大敌般,盯视着陆一曼,甚至可以用虎视眈眈来形容。
陆一曼简直莫名其妙,她瞥一眼江以珩手中的杯子,蹭一下站起来,走过去翻起个杯子自己重新倒一杯。
当着江以珩的面,喝了两口,再倒满,而后端着幽幽从他身边经过。
陆一曼倒是真的上楼了,主要是江以珩太烦人,她如果不上楼,不知道还要在她面前晃多久。
看着陆一曼头也不回地进房间,江以珩心中泛起些苦涩,但是微微松了口气。
“江先生,还没休息吗?”
披着单衣的管家似乎也是出来倒水的,他还要例行检查,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老爷子房里查看。
江以珩转头看向管家,来得正是时候,便平静地问了一句。
“这里有煎药室吧?”
陆一曼回到房间,很是郁闷。
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就头朝下倒在床上,往左一偏,抱着被子蜷缩起来。
她有点疲惫,不止是发烧带来的。
眼皮很沉,似乎闭上了就不想睁开了。
其实陆一曼在执业后很少生病,倒是以前读书时偶有风寒之类的,那时候江以珩还说是她太拼了,透支了身体才会容易生病。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了。
陆一曼浑浑噩噩中,隐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但是她的身体很重,一点都没有动弹的念头,也许是在做梦,梦中连药都煎好了……等等,药?
出于职业敏感,陆一曼立刻闻出来了是小柴胡汤。
她一下睁开眼睛,刚想坐起来,突然一阵眩晕。
“慢一点。”
无奈的语气,由微冷的嗓音说出来,压低的音量竟是听着有些温柔。
“……”
陆一曼难以言喻地看着端着药汤出现的江以珩,这次是真的看不懂了。
“这是你的方子,喝了就睡吧。”
江以珩放下刚熬好的药,就退开两步,但没有走。
陆一曼皱了眉头,余光瞥一眼还袅袅氤氲着热气的汤水,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这个伤寒小方,确实是她以前写给江以珩的,只是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他居然还记得。
“你喝了,我就走。”
江以珩看着陆一曼,发烧的她看起来更柔弱了,在明黄的暖灯下,惟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澈。
以前的他会在陆一曼带病看书的时候亲自给她喂药,但现在,他没有这个资格,他只能克制住自己。
哪怕是心疼,也要深藏在眼底。
脚尖到床沿的这段距离,就是他此时无法逾越的天堑。
“我不想喝。”
可陆一曼不想接受江以珩的好意,只是小发烧,她明天回去就可以自己处理,此时全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江以珩似乎猜到她会这么说,只回了一句。
“那我就等着。”
“……”
陆一曼抬起眼皮,发烧带来的热量让她的视野微醺,江以珩的影子如鬼魅一般挥之不去。
她突然很烦躁,一把端起那碗药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完才发现,汤水的温度不会太烫,是刚刚好入口的温热感。
她就更烦了,转身倒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盖住,背对着江以珩。
“……我要睡了。”
“好。”
江以珩取走喝空的碗,只调暗了台灯的亮度,没再有多余的动作,就走了。
陆一曼在药效中很快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了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