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本来都看着韩希要走了,虽然失落也未再拦着,谁知韩希却突然回过头来,邀他一起喝酒。小风有些惊讶,但借酒消愁可不是个好习惯,于是想了想,笑道:“好啊,我即刻让人准备,韩公子稍待。”
韩希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又返身进了小风指着的小花厅里。
瞪了好一阵子,结果小风让人准备的东西里,根本没有酒。
韩希恼怒地瞪着小风,“你戏耍本公子?”
小风解释道:“早上喝酒容易伤身。况且韩公子背井离乡的,在外就更要保重身体才是。”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道醉蟹,“这是用酒烧的,韩公子若是真的想喝酒,也可以尝尝,解解馋也就罢了。”
韩希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待要不吃,又觉得盘子里的醉蟹都肥美可爱,弃之可惜。本着聊胜于无的心态,韩希拿了一只螃蟹放进面前的碟子里。
小风陪坐着,看着韩希晶莹的手指剥了蟹肉,手法十分熟练却又不失优雅姿态,心内微微一动。
韩希只吃了半个,就不悦地皱眉道:“你吃你的,看着我作甚?”
小风道:“我已经吃过了,韩公子只管吃,莫需客气。”
韩希翻了个白眼。谁客气了,只是这人这样盯着他看,让他很不爽好不好?
小风也觉着自己有些僭越了,为免尴尬,只得非常僵硬地转移了话题,“韩公子是否考虑过回家?”
韩希头也没抬,用小钳子撬开蟹壳,刻薄道:“怎么,你们看我白吃白住,忍不下去,要赶人了?”
“当然不是。”小风道:“只是后日就是团圆节,本该是举家团聚欢庆的日子,我只是怕韩公子在外孤身一人,不免思乡。”
韩希想也没想,顺口道:“杨初心在呢。”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韩希这么自然而然地提到杨初心,自然是因为朝夕相处的缘故,早在不知不觉中,韩希已经把杨初心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有他在身边,想念爹娘的心情自然就会减退一些。
小风则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的神色,点头道:“那倒也是,跟初心在一起,总是能忘记很多烦恼的。”
韩希听他夸奖杨初心,也觉得高兴,忽然起了兴趣,问道:“杨初心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是说,他以前在这里,给你们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小风稍微回想了一下,道:“嗯,怎么说呢?杨初心刚来的时候,才那么点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大家也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也不过是仗着楼主的宠爱,才能过得风光一些罢了。后来真正让我们改观的,是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一次任务是小云跟他一起去的,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手里提着一颗人头。问他顺利与否他也不说,只将那颗人头甩上楼主的案桌。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杨初心脸上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太了解,但是从后来小云的描述中,我们才发现原来杨初心其实也有非常狠戾的一面。”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么?”韩希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杨初心冷酷的模样,他觉得杨初心其实是害怕的成分居多。
“大概是吧。”小云点点头,又继续道:“其实大部分时候,杨初心看起来是非常和善的。他对所有事物都非常温柔,但是又跟所有人划分着明显的界限。你可以跟他亲密玩笑,但是却不能与他交心。后来杨初心被派到筑月城,渐渐地跟我们联系就少了。但是楼里众多兄弟,谁也不敢忽视这一个楼主最喜爱的属下。楼里,始终都有留给他的位置。”
韩希莫名地升起一股骄傲,嘴角敲得老高。
小风笑道:“我们还常开玩笑,将来杨初心要真娶了媳妇,那得有多疼她。只是没想到,杨初心带回来的却是……”说到最后,小风蓦然住嘴。
韩希听得兴起,见他停住,便催促道:“继续说啊,我很想听。”
小风仔细地打量了下韩希的神色,直到确定他是真的想听而不是说着讽刺的反话,才放下心来,接着道:“没想到杨初心这次任务竟然失败,重伤归来,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纷纷打听具体缘由,然后……我们就知道了你。”
韩希挑了挑眉。
“兄弟们其实都很不能理解,杨初心为什么会为了你放弃这么重要的任务,于是都有意无意地打探着你的情况,越探听就越好奇。更没有想到,大家想象中的神秘的人物,竟然会自己找上门来,真是开了眼界。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对于你们,都有各种议论和猜测。”
“猜测什么?韩希不折手段?还是杨初心为权势折腰?”韩希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风。
小风望了韩希一眼,看见他已经放下手里的螃蟹,拿了布巾搽干净手指上的油脂,显得嫩白莹润。小风一顿,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
韩希道:“你们嚼舌根也好,看笑话也罢。我才不管你们怎样,反正杨初心本公子是要定了的。”
小风其实很冤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代表兄弟们表达了一下他们的想法,就莫名地承受韩希的不悦。小风于是不得不再次改变话题的走向,“韩公子,昨儿说的团圆节晚宴上的菜单,不知道列好了没有?”
幸好韩希也是个跳跃的,还跟得上小风的话题,立刻明白了小风指的是什么。韩希昨天跟景轻寒说的任性话,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却不想小风当做一件正经事来问他,倒使得韩希有些怔住,“你这是在讽刺我?”除了这个,韩希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小风忙道:“怎么会呢?只是我们公子交代了要好好照顾韩公子,小风不敢怠慢,因而才有此一问。若是韩公子不耐烦列单子,我就只能做一回瞎子,摸索着罢了。”
韩希一哼,也不去细想小风话里似有若无的几分委屈是从哪里来的,随意道:“本公子还有好多事要忙,哪里能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小风看着韩希甩袖而去,不由得苦笑两声,默默地掩下眼里晦涩不明的情绪。
然而韩希毕竟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要忙。恐怕整个岛上,最闲极无聊的人,就是他了。韩希又不敢走远,于是只得毫无方向地乱转着。
人说冤家路窄,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次数比以往要多得多。而韩希非常不待见的小云,就是其中一个。
韩希有时候会非常郁闷地想,明明是俩兄弟,而且还是一个主子,为什么个性作风相差南辕北辙呢?虽然小风也不怎么讨喜,但明显比小云要可爱得多。
小云其实也不想看见韩希,因为自从听见韩希这个名字开始,此人就成为了他生命中最惹他讨厌的克星。韩希轻易地揭穿自己隐藏于心底的秘密,却又轻描淡写地不当一回事揭过,仿佛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两人在狭窄的小石子砌的小道上偶遇,四周都是阴郁的树木,没有行人。韩希和小云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肯让对方先过,连侧个身都不肯。
照理说,韩希作为岛上的客人,应该是小云给让路的。可是小云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受了气回来,整张脸阴暗得不行,偏偏又遇上了韩希这么个扫把星,更是火上浇油,于是就犟上了,堵着路不让韩希过去。
韩希今天却没心情跟小云计较,瞪了小云一阵,见他根本没有要让路的意思,也不出声,径自转身。有失身份?算了吧,韩希虎落平阳,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小云有些愕然。他已经做好了跟韩希大吵一架的准备,哪想得对方根本不接招,竟然直接走人。小云忍不住喊道:“喂,你干什么去?”
韩希阴测测地转头,“管你什么事儿?”他已经主动避嫌了,要是这小云不知好歹,又来招惹,韩希可不保证今天会不会出一桩命案。
小云道:“虽然不关我事,但是你要找杨初心,那个方向可不对。若是你又走错了路,进入什么险境,又累得别人去救你,那可太不应该。”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韩希沉下脸。
小云最不待见的,就是韩希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可恶。他心里火大,觉得如果不能给这人一个教训,那么他这十几年的杀手生涯也是白混了。小云恶从心生,见着韩希眉目清俊,更是觉得碍眼,于是道:“我自然没有资格教训你,想你堂堂一个少庄主,还绝色无双,要什么没有?巴巴儿地跑到这儿来死缠着人不放,美貌如此又如何?今天还不是被人弃之如履,若是我,早就没脸再待下去了!”
韩希耐心告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沉沉地望着小云,“你说谁被弃之如履?”
小云故作惊讶,“咦?你还不承认?杨初心都要另娶她人了,难道他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