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自从住到无味楼,很少有夜不归宿的时候。杨初心慢慢踱步去他的客房,里面果然一片空寂,被褥整整齐齐,透着清冷。
竟真的是一夜未归。
杨初心皱眉,想不出韩希夜不归宿的理由,没来由涌上一阵心烦。
又是一天的忙碌,杨初心做活时总是分神,掌柜见状便以为自己因为说亲的事逼的太急,把他给打击到了,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却也拉不下面子来道歉,便放了半天假给他,让他出去逛逛,散散心。
杨初心却不像韩希爱瞎逛,一听有半天自由时间,心想反正也无事可做,便决定回房补觉。
只是这觉没有补好,倒有人找上了门。
“杨大哥,有人找,后门等。”阿离来敲他房门的时候面色十分古怪,两只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杨初心,好像他身上长了花儿似的。
杨初心不大明白阿离这眼光意味着什么,直到在后门见到找他的人后,瞬间就懂了。
已然入秋的天气,那女子却只一件抹胸,外套一袭薄薄的朱砂色轻纱,丰姿美艳,风尘袅袅。
杨初心颇觉意外,“你是?”
女子屈膝一福,“奴家明珠苑小花。”
“明珠苑”,自从韩希来了之后,杨初心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但是因为某种关系,杨初心是不大喜欢跟这三个字扯上任何关系的。所以一听到是明珠苑,他便立刻沉下心来,想到之前韩希还跟他提到过一个叫“小花”的,更觉不快。杨初心冷然道:“何事?”
小花是见惯了外人的冷言冷语,对杨初心冷淡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轻笑道:“定然是能让你感兴趣的事。”
杨初心皱眉看她,不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小花却没言语,媚眼勾着水波,莲步轻移,往杨初心跟前踏了一步,柔若无骨的身子带着香风将挨过来。
杨初心丝毫没有掩饰他的厌烦,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冷冷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小花见状掩嘴窃笑,“果然不爱女色呢,真真奇迹。”又见杨初心不耐烦地退回院内,将要闭门,小花忙拦住,急声道:“哎,等等……奴家此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说。韩公子……”
杨初心掩门的手顿住,“他怎么了?”
小花笑得意味深长,“韩公子似乎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儿,喝醉了,现下还在明珠苑睡着。”
杨初心砰地把门关上,“让他醉死算了!”
小花吃了闭门羹,没趣地拢了拢衣衫,慢腾腾的转身,“……好像弄巧成拙了,谁知道这人脾气这么大,跟那韩公子可真是王八配绿豆。”
华灯初上,花街柳巷开始喧闹。
杨初心有生之年第一次踏足欢场,竟然不是为了找姑娘,而是找男人,想起来都觉得可笑。过于奢靡的欢场氛围让杨初心分外不自在,莺莺燕燕环绕跟前,勾引调笑,说不出的旖旎风流。
杨初心在踏进来后就十分地后悔。韩希既然肯来此地买醉,他为什么还要瞎操心呢?一想到韩希竟有这等风流习性,杨初心就郁闷不已。
小花原本还在陪酒,见到杨初心到来,脸上的神色竟严肃得如同将赴战场的士兵。小花了然地勾唇一笑,不知跟身边的客人说了什么,引得满桌哄然大笑。小花这才袅袅起身,冲杨初心招了招手,让他跟来。
小花觉得好笑,杨初心却原来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不知两人闹甚么别扭,搞得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韩公子竟然失意买醉。看来这二人之中,还是这其貌不扬的酒楼小二更胜一筹啊!
小花暗暗的思忖着,见着杨初心老老实实地跟在自己身后,对身边的如花似玉的女子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更是笃定心中所想。来到一僻静处,小花推开包间的门,先把杨初心让了进去,自己才随后跟着,把门又轻轻掩上。
杨初心一进包间,就闻到一股子莫名的味道夹着脂粉气味扑面而来,于是皱着眉头打量房间里的布局,却也不见又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隔着一层轻纱似的帘子,隐约可见床上靠得极近如痴如缠的一双人影。
杨初心眯了眯眼。
小花朝着里间唤了一声,“小白?”
里头有个姑娘应了一声,小花便撩帘子进去,看见小白正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抓着韩希的手,用细布做最后的包扎。小花掩嘴悄声道:“你包得太夸张了。”
小白无辜地抬头,“花姐姐,不是你说的,要看起来很严重的那种?”
小花无语地想,谁知道你真的这么实诚啊!她望着韩希两只手掌被包得像白菜花儿似的,连手指头和手腕都看不见了,暗自庆幸这公子还在沉睡着,否则醒来是要杀人的吧?
小白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委屈道:“姐姐,我做的不好吗?”
小花咳了一声,不忍打击这无辜的孩子,拉着她起身,柔声安慰道:“你做得很好。接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随我出去。”
小花拉了小白出来,见杨初心还在原地站着,悄声笑道:“韩公子今儿醒了一回,觉得身上不耐,现下又睡着了。奴家觉得吧,还是等公子醒了再走比较好。”
两个姑娘出去了,杨初心才慢慢走到床边,看见韩希皱着眉睡着,轻叹一口气,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杨初心凝视着他的睡颜,伸出手指去碰他的脸颊。
韩希的眼皮掀了掀,却没有睁开。
杨初心收回手,默然转身,背对韩希坐着。
静默良久,韩希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低垂着脑袋,顿时就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韩希昨天喝了一夜的酒,今早上才睡着。现在醒来,头疼不说,连认知都是懵的。他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去抱住那个肖想了很久的脊背,一开口便是黯哑的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你来找我了。”
杨初心能感觉到倚在自己背上的身子酸软无力,而有力的心跳声却一下一下地砸在他背上。杨初心回身把韩希按回床上,“你再躺一会,要吃点东西吗?”
韩希缓缓地摇头,目光胶着在杨初心脸上,一刻也不肯离开。
杨初心温言道:“我不会走,告诉我你现在想吃什么?”
吃你。
韩希瘪嘴,想拉住要起身的杨初心,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根本不受控制似的,无力地抬起手肘,发现手掌被捆得跟肉粽一般,再看见杨初心似笑非笑的样子,韩希立刻回过神来,恐怕他已经认定自己是在使苦肉计了吧?虽然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韩希觉得还是有必要申辩一下:“不是我做的。”
“你一个人当然做不来。”杨初心赞同地点头,刚才来的已经瞧得清清楚楚了。
韩希挣扎着起身,略显焦急道:“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
杨初心微笑道:“你不用解释,我也没说什么。”
韩希颓然,沮丧垂眸,“你不相信我。”
杨初心没接话,却拉过韩希的手腕来,将布带一层一层地解开。暗红色的肉掌渐渐显露出来,杨初心眸色深沉,顿了半晌,“你手怎么了?”
韩希懵着脑袋使劲回想,才依稀记起了昨晚在城主家厨房发生的抢食事件,有点不好意思,呐呐道:“烫的。”
杨初心又去解另一只手,发现也是同样的伤,“有点严重。”原本莹润如玉的手指都变成一根根胡萝卜,手掌更是糊了一片,惨不忍睹。
杨初心想起那罐还放在他房间里的佛跳墙。虽然不知道韩希到底是怎么弄的,也能猜到个大概,又是一阵无语。饥不择食也可以形容这样的人吧?
韩希委屈瘪嘴,“别按了,很疼啊!”
杨初心放开韩希的手掌,起身看他,“要回继续躺在这里,还是要回去上药?”
自然是要回去上药的,他都在这里躺了一天了。韩希刚想开口,又听杨初心似有所指道:“果然是温柔乡最能让人流连忘返,连我都舍不得走了。”杨初心说着,伸手摸那艳色的床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韩希僵了僵,非常没有说服力地解释,“我只是喝酒,什么事也没有做。”
杨初心看着韩希,眸色变得越来越深沉,“哦?”
韩希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地加了一句,“喝醉之后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是么?”杨初心站着没动,手中的床幔却被抓紧了紧。
韩希很少被杨初心这么认真地注视着,况且那人眼底分不清是欲还是妒的情绪,让整个屋子的气氛陷入浓重的暧昧中。韩希不知为什么觉得无比羞赧,微微垂下了眼皮。
这副样子映在杨初心眼里却大有不同。此刻眼前美人衣衫半解,低眉顺眼,而身下是柔滑的缎被,里面掩藏着也许非常温暖的身子。
春意正浓。
杨初心忽然弯腰,捏了捏韩希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来,面对着他。杨初心已经无法思考,便对着那双薄唇猛然咬下。
很软,带着酒气,却该死地可口。
他觉得心底有什么在叫嚣,欲望似乎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