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如此着急否认,肯定是欲盖弥彰!
尹澜愈发狐疑,绕着桌子走了一圈,不住地打量着韩希,开始盘问,“听说前一段时间你并没有住在客栈里,消失了好几日,后来才发现搬到一个小酒楼里去住了,为什么?”
韩希不动声色道:“哪有为什么,酒楼里的菜品深得我心,住得近了,吃得方便。”
“是么?”尹澜明显不信,试探道:“不是什么姑娘深得你心?”
韩希垂下眼皮,盯着菜盘,淡淡道:“没有。”
当然不是什么姑娘,杨初心是个男人啊!但是韩希知道现在也不是坦白的时候,只好装得十分无辜的样子,“娘,你还不知道我?什么姑娘,哪有吃的重要!是不是?”
尹澜当然知道儿子的这点癖好,于是不屑地啐他,“尽跟我耍无赖,等回去再好好教训你!”
韩希见她不再追究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便问她跟爹商量的事情怎么样了。尹澜道:“你爹愈发嫌弃你了,没出息的。”
想到韩希竟然为了王府的吃食央韩无谦携家去王府造访,尹澜其实也是一阵无语。事实上韩无谦的语气要更严厉一些,“为吃折腰,此子将来也成不了大器!”
但是骂归骂,韩无谦还是命人往王府投了拜帖。青鸾山庄举国闻名,因在各城都有活络生意,在国家的经济命脉中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青鸾山庄庄主这个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卖他几分面子。
王府晚间便有了回信儿,邀庄主隔日过府赴宴。
韩希已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不已,他爹娘看在眼里,还以为是为了能吃到珍食的缘故。殊不知韩希却是打的另一番主意。能够借着爹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踏进守卫森严的王府,才是让他兴奋的原因。
韩希倒真的很想见识见识,杨初心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渗透进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所在!
第二日韩无谦果然带着妻儿到王府拜访。
王府总管文思才亲自在外接着,先是接了拜礼,跟韩无谦客套了几句,又把盛装打扮的尹澜赞美了一番,转而想夸夸小公子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只是甫一见到韩希,总管就瞪圆了眼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青鸾山庄的少庄主,竟然就是那个曾经用钱侮辱过他的偷汤小贼!
这怎么可能!
韩希很满意看到总管吃瘪的样子,得意地扇着手里的白玉骨扇,似笑非笑道:“总管大人别来无恙?”
尹澜便悄声问他,“儿子,这位总管看见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韩希十分谄媚地拍马屁道:“大概是看我跟美丽的娘亲这么相像,有些难以置信吧。”
尹澜笑着拍了拍他,“在外面呢,不要胡说。”
文思才很快按下惊疑,又客气了几句,便把贵客往里让,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韩希一眼。
韩希挑眉,根本没有把他的这点警告放在心上。别说一碗汤,就算韩希把他们厨房拆了,也是赔得起的。
他爹在呢!
韩希狐假虎威地瞪了回去。
文思才见状几乎忍不住想要出言讽刺几句,可是自己代表的是王府的脸面,不好做出有失文雅的举止来。况且旁边这位,还是举国闻名的青鸾山庄的庄主,若是揭了韩希的短,就是打了庄主的脸,当着贵客如此,便是有失礼数。于是只得强忍下来,把自己的个人恩怨先搁到一边。
韩希吃准了总管不会拿他怎么样,越发得意洋洋。
想起杨初心还在此人手里吃过苦头,挨过一顿不轻的板子。杨初心那家伙为了不暴露身份,连这样的耻辱都忍了下来。但杨初心为了大计才会忍,韩希可沉不住气,眼见着总管气闷,韩希愈发蹬鼻子上脸,讽刺道:“总管大人何苦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脸色来?我爹也是第一次造访,可不曾得罪你吧?”
韩希挑事儿,韩无谦显然已经习惯了,当做小儿胡言,并不放在心上,只象征性地轻斥了一句。
但总管就不一样了。他管理着一个偌大的王府,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小心才行,若是因此得罪了人,让韩庄主心存芥蒂,便是不妙。因此少不得强挤出笑脸来,两撇小胡子也跟着微微上扬,“韩公子说的是哪里话?今日韩庄主能亲身到访,可见其诚。青鸾山庄闻名于世,王爷自见了拜帖也是高兴不已,早早地遣了人准备着接风,还千万交代鄙人要切莫不可怠慢。鄙人见识粗陋浅陋,别的不知,于这礼数上,还是不敢疏漏的。”
韩无谦听他自谦,客气地拱了拱手,“总管大人客气。”其言语气度淡然,未见惶恐,竟是受了这一捧。
文思才默默地想,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终于知道韩希这目中无人的性子到底是哪儿来的了。
把人让进厅堂,文思才随侍。有丫鬟奉茶上来,一律是青花填瓷盖碗,泡的是今年新进的贡茶。于韩希来说,虽然富贵,却不显其诚。他冷眼瞧着那茶,却始终没有端起。
韩无谦也只是随意地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彼时就有个一等丫鬟进来,请了尹澜进内宅去说话儿,说是王妃有请。
尹澜应了,便嘱咐了韩希几句,无非是不许调皮之类的日常叮咛,毕竟也没什么威慑力,韩希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王府也是个深宅大院,如果能够进入内宅,就更能摸清王爷宅邸的线路。奈何韩希已是个成年男子,进去多有不便的,不好跟着,只得瘪嘴拉了娘亲,面上有些扭捏。
这副情形落在尹澜眼里,便是依依不舍的意思,一面心里暗暗高兴孩子依赖娘亲,一面脸上又假装严肃地教训,“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只不过分开一会儿,晚间依旧一齐归家的。好好跟着你爹,小心让人看了笑话。”
可不是真的看了笑话了?文思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肯放过,在一旁微微笑道:“真是母子情深,鄙人看了都不禁动容。得子如此,乃人生一大幸啊!”
这讽刺已经够直白了,韩无谦听着不舒服,没有答话,冲韩希使了个眼色。
韩希只得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跟着那丫鬟去了,回身便没好气问道:“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
文思才此刻表现得非常涵养,好像对这位被宠坏的纨绔公子十分包容,微微躬身,“王爷在沐浴更衣,还请公子稍安勿躁。”
又说早早就预备着接风,现下又说只在沐浴更衣,肯定是推托之词。韩希冷哼一声,闷闷地坐回在椅子上。又瞄了眼手边的茶杯,语气不善道:“喂,听说王府里有在北方雪林山巅上采的红景天,怎么不给我泡来?”
总管看了韩希一眼,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显然是被气着了。府里好不容易遣人采的那点子花蕊,连王爷都没有用过几次,这小子到底是凭什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啊!总管终于还是忍不住冷嘲道:“韩公子对王府倒真是熟悉!”
关于韩希的这点嗜好,韩无谦也觉得挺丢脸。自家儿子,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他们夫妻俩宠坏的这也无话可说。
就只一点,儿子为吃不折手段,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改也改不过来。韩无谦日常都羞于跟人提起。
韩无谦想到昨日这小子怂恿着他娘亲来央求,说是垂涎王府里的几道珍食,定要他去弄来。要不是看在他身体抱恙的份上,韩无谦都想狠揍他几下子。他青鸾山庄富甲一方,想要什么没有?如今却巴巴儿地跟乞儿似的上门讨食,简直快要把他这张老脸丢尽了。
韩无谦这时还在神游天外地想,希望将来韩希说亲的时候,千万不要吓到人家姑娘才好。
而一边文思才见韩无谦总是不言语,以为他纵容韩希如此,更加郁闷。但毕竟是贵客,客人提了要求,也不能小家子气地说不给。总管无可奈何,只得遣人去泡茶,不料茶还没奉上,便有人来传信,说王爷有请。
韩希恋着那茶,不想走。直到韩无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韩希才不情愿地起身,还跟总管嘱咐道:“茶要给我留着啊!”
总管充耳不闻,引着父子俩去了正厅。
王府深宅大院,坐落宽敞。父子俩一路上见王府雕梁画栋,神工巧匠,其富丽堂皇自不必多说,但韩家家境也不差,见怪不怪。
一行人才一进厅门,就见着上首坐一温雅男子,四十余岁,身着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面如冠玉,温文儒雅,跟韩希想象中养尊处优的王爷形象差不离。
那王爷见客人进来了,便起身相迎,“有客自远方来,蓬荜生辉。”
韩无谦也承让,“王爷谬赞。”
两人客气了一阵,王爷才把目光移向旁边一直打量着他的韩希,和善地微笑,“这是令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