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疑惑着韩希的去向的时候,正主儿却被关在了王府偏僻的地牢里。只一夜的功夫,这个不见阳光,阴湿腐臭地方,便让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不复当初的神采飞扬,变得有些狼狈起来。
对面的牢友见韩希整天唉声叹气,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怜的同情心,又本着先来后到的前辈精神,好心劝慰道:“这位公子也不必如此哀愁,既来之则安之,这里环境虽差些,总好过在外头的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况且再伤心愤怒,也改变不了事实,还不如自己想开点儿,日子还好过些,你说是不是?”
韩希懒得理他,转过身,背对着他,抬眼望了望高高的小小的通气窗口,见着从外边儿透进来的光线十分微弱,韩希再次哀叹。
对面的牢友显然并不介意韩希的冷淡态度,兀自道:“我在这里都快十年了,刚来的时候,也十分想不开,就像你似的。只是后来这样的日子越过越没意思,你不开心,你的对头只会更高兴,所以我自己就看开了,反正只要不死,总有一天会能离开这里的,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
韩希想,这个家伙在进来之前,不是个普度众生的和尚,就一定是个古板迂腐的教书先生。
韩希不耐烦的就是这类人,自以为和善地对死人说教,事实上连自己都救不了。所以对那牢友的状似关心的开解,韩希总是不答言。
可是寂静了很久,韩希又开始觉得无聊。他往对面牢里瞟了一眼,随口问道:“你是犯什么事被抓的?”
牢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韩希是在问他,顿时兴致高涨,往前走了几步,扒在栅栏门上,隔着狭窄的走道看韩希,激动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韩希:“……”
“你刚刚是不是问我犯什么事了?哼!能犯什么事!还不就是行刺失败!就差那么一点儿……”牢友一脸向往,回想起当年往事,还是热血沸腾,“我们十几个兄弟,全都顺利潜进了这王爷府,本来都已经快要摸到他的老底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一群卫兵把我们包围。兄弟们浴血奋战,却还是全部壮烈牺牲,最后竟然只剩下我一个。”牢友非常遗憾地叹息。
韩希心不在焉地听着,见他叹惋,便问道:“你说这王爷到底是何方人物?这么厉害?”
牢友见问,不由得奇怪,反问韩希,“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一件十分没面子的事情,韩希肯说才怪。他霎时冷下眼神,瞪了牢友一眼,警告他不准再继续追问。
牢友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够机灵,没有会意,嗤笑道:“你都已经见识过了,又何苦来讽刺我呢?大家半斤八两!连我们的行刺计划酝酿了这么久,原本已经万无一失,哪知道仍然失败,可见这王府守卫森严。”
韩希不屑,“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
牢友却道:“这是我们堂主费尽心血,经过周密的算计才能得出的计划,自然是完美的!”
韩希斜眼睨他,“你们堂主是谁?”
牢友傲然道:“金香堂你听过吗?我们堂主就是金香堂的领头!”
“哦?金香堂……你说的是那个几年前堂主暴毙,然后被别的帮会一锅端了的金香堂?”韩希撇嘴,“三教九流,也学别人做什么刺客?”
牢友登时瞪圆了眼睛,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我们堂主活得好好儿的,怎么会暴毙?”
韩希淡淡道:“听说是死在了青楼里,纵欲过度。你们金香堂已经解散好几年啦,要不是听你提起,我都不记得江湖上存在着这么一个帮会。”
牢友不可置信地瞪着韩希,“不可能,前几天我们老大明明派人来救我了!”
韩希冷笑道:“你做梦梦见的吧?”
“怎么会!我还跟他说话了呢!”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说他出去拿钥匙,就没再回来了。”牢友握拳,一脸悲痛,“一定是被发现,然后牺牲了……”
……韩希默默地把身子转了回去,重新面对着那扇小小的窗口。
牢友悲伤了好一阵,实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这意味着他唯一渺茫的希望破灭了。牢友见着韩希又不理他,便问道:“喂!你是哪个门派的?怎么也会被抓进来?”还是先好好探听探听,说不定这个新来的,能有点什么本事,或者有人来营救他,顺便能捎带自己出去呢?
可惜韩希却不答言。
牢友不甘心地问道:“听说外面又兴起很多帮派,现在最厉害的是哪个?”
沉默。
“可惜我身陷囹圄,不然待我出去重整旗鼓,一呼百应,也轮不到一帮宵小之辈在外面兴风作浪!”
“……”
有一个话痨牢友的好处就是,被禁锢的时间不会过得那么难熬。而让韩希难以接受的,是牢狱里的饭食。
当看守地牢的卫兵端着一点油水也无的粗糙饭食隔着栅栏递进来的时候,韩希想也没想,一脚踢翻了它!
就一点子糙米饭,加上几根开水烫的青菜,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那青菜还是从地里收割上来然后堆放了月余的那种!
韩希气得发抖,怒吼道:“让你们总管来见我!”
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提醒道:“这是今天的分量,你浪费了。”
对面牢友插嘴道:“真的浪费了。”
韩希:“……”
总之无论如何,韩希始终见不到那该死的糟老头,饿着肚子迎来了他在王府……的地牢里的第一个真正的夜晚。
对于一个略有洁癖的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这跟恐怖的惩罚了。
韩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无味楼温暖舒适的被窝、精致可口的饭食,以及杨初心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十分难能可贵的宠溺,再对比现状,越发觉得此地狰狞可恨,滔天的委屈顿时上涌,韩希瘪着嘴,双手交叠在胸前,对着窗口静默发呆。
夜半,韩希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咕咕直叫,早已睡熟的牢友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又打起响鼾。
韩希烦躁地耙了下头发,捂住耳朵。
背上被一块小石子击中,韩希立时恼怒地转头,“你该死地睡……”
杨初心一身夜行衣站在牢门前,拉下面罩,无辜道:“我怎么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