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良久,韩希忽而绽颜一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说着缓缓倾身,两只眼睛还含情脉脉,磨磨蹭蹭地向杨初心靠近。这套路数仍是跟小花学的,据说只要对男人施展起来,没有不心猿意马的。
杨初心果然没什么耐心,见韩希一直慢慢吞吞,干脆拉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一手钳住他柔软的腰肢,声音哑沉,“伤好了吗?”
韩希暗喜,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沮丧地耷拉下眼皮,“怎么也得养上几天……”
杨初心不由分说将韩希一把抱起,向里间走去,“我给你上药!”
“啊?喂……”
因为某种争执而改变了话题的走向,韩希依旧没有得到杨初心的任何保证和承诺。韩希不得不感慨杨初心此人太过奸诈狡猾。
次日无味楼一开张,杨初心就开始忙碌,躬身笑脸,迎来送往,吆喝传菜,仍旧机敏伶俐,一如初见。
韩希暗暗诧异,这得多深厚的功夫,才能养成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两副嘴脸?
一想到杨初心潜藏于此的目的,韩希又是一阵心塞。如果不是为那该死的任务,杨初心应该就会答应跟他远走高飞了吧?
如果自己帮他完成了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韩希拍回脑子深处。连杨初心花了八年都不能成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得来呢?
过了一会儿,那种怪异的念头又再次悄悄探出。万一……万一能成呢?
韩希纠结地捂着脑袋,陷入了魔怔。
“喂,你没事吧?”
韩希一惊,什么时候来人他竟然没有察觉!看来果然是为了杨初心的事儿操心太多,连最基本的警觉性都没有了。
还未等转身,来人已经走至韩希跟前,诧异地打量了韩希几眼,“你不在前院里,蹲在这儿作甚?”
韩希一见阿离这个女孩便觉不快,白了她一眼,抱着膝盖转过一边,“本公子爱上哪儿上哪儿,关你何事?”
阿离闷声道:“喂!我可是看在杨大哥的份上才让着你的,别太过分啊!”
韩希没好气道:“左一个杨大哥,右一个杨大哥,难道你还真的想嫁他不成!本公子可警告你,他是我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你!”阿离又气又恼,跺了跺脚,高声道:“你这么霸道,脾气还这样坏,杨大哥才不会喜欢你!”
阿离又戳他痛脚,韩希对这臭丫头更没好脸色了,“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滚!别妨碍本公子思考人生大事!”
阿离气冲冲地走了。
韩希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赫然发现自己又跟一个小丫头争风吃醋了……
唉……
韩希长长地叹了口气。
杨初心进了院子,就看见韩希团成一团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怎地觉得无比好笑,“怎么了?”
韩希闷闷抬头,虽未吭声,眼里无尽委屈。
杨初心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柔声道:“阿离还是个孩子,讲话多不避忌,你不要跟她计较。”
韩希郁闷道:“那臭丫头又去跟你告状了?”
杨初心微微一笑,“若不是她,我还不知道你那么在乎我呢。”
韩希尴尬地把脸转过一边,没话找话,“你不去干活,来这儿做什么?”
杨初心拉着韩希的手往外走去,“差点忘了,顺心客栈来人找你。”
顺心客栈?韩希顿住脚步。顺心客栈里的掌柜可是直接听命于他亲爹啊,这会儿找上门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杨初心见韩希不肯走了,疑惑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韩希心虚,闪躲着杨初心的眼神,支支吾吾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杨初心深深地凝望着韩希,半晌笑道:“也好。”说着松开了他,自往外走去。
韩希怔怔地看杨初心远去了,眉头皱得死紧。
如果真是他爹找来了怎么办?这些日子韩希追着杨初心后头跑,忘了想想家里的亲爹亲娘了……万一他们来个棒打鸳鸯呢?是宁死不屈呢,还是宁死不屈呢?
嗯,以他们对自己的宠爱程度,应该不会直接打死吧?
韩希胡思乱想了一阵,出了门来,却见阿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侧的石狮子边上,望眼欲穿。
阿福一见到韩希,立刻紧赶了几步,奔上前去,满面欣喜,“公子,可算找着您啦!掌柜还道您已经出城,没想到竟然在这儿!”
韩希道:“找我何事?”
阿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地呈递过去,又道:“庄主来书信询问公子状况,掌柜却告知公子早已归家。庄主在家盼不到公子回来,已经着急上火,送了这封信来,嘱咐务必要交到公子手上。”
韩希一面拆信,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福道:“无味楼里头的杨小子告诉我的。”
韩希没反应过来,“谁?”
“杨初心啊,公子不是与他熟识吗?”阿福瞧着韩希已然不悦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难道那小子骗我……”
韩希不悦,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小子’是你叫的吗?”他都没敢这样轻视杨初心,却连阿福都对他不客气了。一想到杨初心着明面上的身份总是不受敬重,韩希郁闷不已,更加坚定了要带他离开的决心。
韩希低头看信,初时还有些不耐,后来越看眉头就皱的越深。捏着信顿了半晌,韩希问道:“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阿福答道:“五日前就送到了,因为总找不着公子,所以才拖到现在。”
爹在信里说将于十日后到达筑月城,细想了想,除去送信人花费的时间,再有阿福找他的几日,他爹到达的时间……竟是在这两日了!
韩希一惊,也不知道他爹到底听说了什么,竟然亲自出门来找他了!并且连躲远的机会都没有……韩希望天,悲哀地想,他真的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啊!
阿福小心翼翼地瞧着韩希的脸色,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哀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久久不见吩咐,回去也不好跟掌柜交代的,于是只好鼓起胆子问道:“公子是否这就随小的回客栈,准备迎接庄主?”
阿福其实也很受气。因为掌柜说了,若是韩希不能随他回去,那他也不用回去了。若是庄主来了,发现自己儿子竟然不在自家的客栈住着,而是跑到另一个小酒楼屈窝着,光是山庄的尊严和面子就过不去,还不定要怎么迁怒于人呢。
虽然……他们的确不希望韩希住在顺心客栈。
可韩希也是聪明剔透,哪能不晓得他们的心思。这些人,眼看着真正的雇主来了,才摆出这副虚以委蛇的嘴脸来,而当初恨不得鸣锣敲鼓地送他走的时候,那如释重负的样子,至今都让韩希梗得慌。
韩希不愿就这么轻易地遂了他们的心,想了想,模棱两可道:“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分寸。还有,别再来找我了,否则我一定会离开无味楼,让你翻遍筑月城也找不出来。”
阿福苦着脸,“公子这不是为难小的么?”
韩希冷笑了一声,“就算我要为难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只能受着罢!阿福焉了,跟韩希拜别之后,一步三回头地沮丧离去。
韩希翻来覆去把信又看了几遍,确定是亲爹的笔迹并且一个字都没有看差,意思也没有会错了,一颗心总是惴惴不安。老爹要是真的来了,发现他在筑月城做下的事儿,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三十六计走为上,趁着他爹来之前,赶紧拉着杨初心跑路才是紧要。时间不多,这两天一定要说服杨初心。
韩希把信揣进怀里,进了无味楼。掌柜看见韩希也不似先前那么热络了,只客套地打了个招呼,比一般的客人还冷漠疏离。
韩希见状,转了转眼珠,酝酿了一下感情,便露出委曲求全的神情来,慢慢地靠近掌柜,“您忙啊?”
掌柜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搭话。
韩希扒着柜台,愈发可怜巴巴,眨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掌柜这是铁了心不理我了么?初到这无味楼之时,掌柜不是说有缘么?”
掌柜一听韩希提起旧事,也心有戚戚。当初看这韩希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心里也是欢喜的。现下跟杨初心发生了那样的事,可不异于自毁前程么?掌柜重重叹气,啪地放下手中的算盘,语重心长道:“韩公子,算我求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韩希委屈地瘪嘴,“若是我能管得住自己,你以为我愿意走这条路吗?”
掌柜不由冷笑,“不过是看自己愿不愿意罢了。”
韩希重重叹气,“掌柜还记得我曾消失了一段时间么?就是在那之前发现了自己这个心思,心下惊惧,所以才很没出息地逃跑了。对我来说,那几日真是生不如死……”韩希的眼睛渐渐湿润,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试过各种办法,可就是管不住自己。我也很害怕,只要一想到此事被别人知晓,从此以后都活在世人的鄙夷唾弃之中,我就惶惶不可终日。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鼓起一点勇气,可是才刚开头,却已经在你这里一再受挫……”
韩希声音虽然哽咽,心里却有个小人正得意洋洋地仰天长笑,本公子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尔等还不快潸然泪下、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