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轻寒在吊脚楼里面喝茶,顺便看大月亮。
然后很不巧地看见一抹月白的光影在夜色的掩映下似鬼魅般一晃而过。
景轻寒皱起眉头,放下茶杯,略带不满道:“暗哨的人也该换了。”是安逸太久了么,竟然连外人闯入都没有警报。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人并不见任何恼怒,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景轻寒侧头看他,“难道你白天不肯放他进来,就是为了晚上用来试探暗哨的?这么物尽其用?”
男人道:“不是。”顿了顿,补充道:“不是这样的。”
景轻寒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让你多说话,不是让你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男人:“……”
景轻寒叹道:“我怎么会跟你这种无趣的人生活了十五年?”
男人很快答道:“因为你爱我。”
景轻寒忍俊不禁,刚要说话,小风拿着一张药方进来,呈给了景轻寒,“今日神医瞧过,开了几副药方,都一一试了,就这个效果好些,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定这个吧。”
景轻寒只就着他手上瞥了一眼,便道:“这种事你决定就行了,不必来问我。”
小风刚要收手,男人伸手却道:“给我看。”
小风忙将药方呈了过去。
男人皱眉看了半晌,“这药性会不会太猛了?”
小风解释道:“神医说了,病人是重病久拖,才恶化成疾。一味地温温滋补,也只是吊着,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还不如下一剂猛药,若见效了,再慢慢调养,还更好些。况且他原本体质也不弱,这个却是无妨的。”
“是药三分毒,你们掂量着办吧。”景轻寒道:“但是病人是一定要给我医好的。我好不容易把神医找来,若是治不好,那他也不用离岛了。”
“这……”小风面露难色,“神医上船之前是再三强调过,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他……”其实他们算是半强迫把人撸来的,神医来得本来就有点不情愿,这治不好还不让离岛,可不是故意为难人家?
景轻寒道:“进了无机楼,哪有能轻易离开的道理。你就照我说的做,下去吧!”
小风无奈地退下。
男人轻笑道:“强盗。”
景轻寒瞪他,“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是谁看着杨初心病重垂危,心急如焚?要不是我去把神医抢来治他,你还不打算跟我说话了是不是?楼里那么多杀手,也没见你疼成这样的。”
“他是我养大的。”
“哼,你若真疼他,还不如答应了他求你的事,说不定他一高兴,好得就快了。”景轻寒看着男人,忽然柔声道,“他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头,也难得有人肯真心待他。”
男人决绝道:“不可能!”
景轻寒嗤笑,“怎么就不可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为老不尊,教出的孩子自然是有样学样。况且人家现在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能怎么样呢?”
男人沉默了一阵,“反正,我不同意。”
景轻寒见说不通,也就不再多费唇舌。男人护雏情结也不是一天两天,若是再劝下去,说不定会吵起来。景轻寒聪明地止住了话头,轻端起茶杯,悠悠地回想当日的情形来。
前些日子景轻寒在码头上等人把神医抓……呃,请回来,正好遇见那青鸾山庄的韩希求捎带。无巧不成书,韩希竟然误打误撞地看上了他们的船。景轻寒在此之前从没正面见过韩希,但是听过杨初心对此人的描述,也算是有了一点大概印象。所以能一眼就认得他。
景轻寒曾经跟自家男人暗示过一些杨初心与韩希的事迹,但是因为男人对此事持非常强烈的反对态度,于是景轻寒也只得先将此事搁在一边。见韩希站在飘荡的小舟上央求,本想硬着心肠不理就是,但是不知怎地,一想到杨初心病恹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由心软。
其实杨初心久病不愈,未必没有心病的因素在内。当初杨初心跟自己坦白的时候,还曾经求过他帮忙劝劝男人成全,自己也是答应了的。而杨初心与韩希两人,也算是有情有义,这样的感情若是还要诚心拆散,那也算是做长辈的失职。
看那韩希锲而不舍的样子,景轻寒也是想起了自己与男人年轻时的光景,心有戚戚。所以景轻寒最后还是同意带上了韩希。
但是站在兄长的层面上来说,他不愿意看着俩人走上这条难路,因此船上同行十余日,景轻寒始终没有露面。
景轻寒轻叹,转过头跟他男人道:“我要睡了,今晚你睡书房。”
男人:“……”
而另一边,夜潜的韩希最终仍是没有找到杨初心。无机楼那么大,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第一杀楼,若能真能让外人如同在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那他们也真的就是浪得虚名了。
韩希被逮住并送至了景轻寒跟前。
景轻寒彼时真的把男人赶去了书房,已经独自歇下,听见手下说抓到了人,不由讶异。
景轻寒之前在阁楼上看见韩希时,本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韩希若真有本事找到了杨初心,就让两人见面,叙叙旧也就罢了,没想到韩希竟然这么的……不争气。
景轻寒只得重新披了衣裳,出至客厅来,见到韩希双臂抱胸,独自坐在客座上生着闷气,而他身后站着的,便是小云和两个手下。
景轻寒见状,了然一笑,慢悠悠地在主位上坐下,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云回道:“公子,此人擅自夜闯无机楼,罪大恶极。”更可恶的是,明明是被当贼抓到的,却还敢大模大样地像个贵客一样,坐在客人的位置上!
景轻寒问韩希,“你有什么说的?”
韩希气恼,冷哼了一声,不语。
要说这景轻寒也是可恶,明明同意他上船,带他上岛,可不就是同意他见杨初心的意思?如今又派人拦他,算怎么回事?耍着人玩吗?
想他轻功卓绝,竟然一而再地被人逮住,这面子实在是丢到姥姥家了!
景轻寒见他不答言,想了想,便对小云道:“是我让他来的,此事不必小题大做,你且先下去吧!”
小云惊愕,“公子!”
韩希也微微皱了下眉头,转头瞥了景轻寒一眼。
景轻寒挥挥手,“下去。”
小云不敢违抗景轻寒的命令,十分不甘地瞪了韩希一眼,带着人出去了。
景轻寒直到看着人走了,这才对韩希微笑道:“韩公子,现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韩希立即道:“我要见杨初心!”
“哦?”景轻寒不温不火,“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韩希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问他凭什么,“我想见就见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
景轻寒冷笑道:“可是据我所知,因为韩公子你任性妄为,导致杨初心潜伏任务失败,我们楼里花费八年的心血功亏一篑!此任务功败垂成不说,杨初心身份暴露,害得我们无机楼变得被动,落于下风,处处捉襟见肘。韩公子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说要见杨初心?”
韩希一窒,挺了挺胸脯道:“就凭我喜欢他!”
景轻寒怔了怔,不防韩希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唇角微勾,“韩公子果然坦荡爽快,景某身为钦佩。只可惜韩公子的要求,恕景某无能为力。”
韩希蹙眉,“为什么?”
景轻寒忽然沉下脸,面无表情道:“杨初心为一己私心,置大局于不顾,目光短浅狭隘,是身为杀手最大的耻辱。杨初心任务失败后,楼主大为震怒,已经将他关了禁闭。韩公子恐怕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了。”
韩希一听大急,“噌”地从座椅上站起来,“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他就知道这里是个阎罗地狱,当初应该说什么也要把杨初心带走才是,没得回来白白吃了这许多苦头!当初杨初心还非常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楼主有多么疼他,原来通通都是假话!
韩希一想到杨初心被关了禁闭,说不定饭食都不曾好好吃得,顿时觉得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飞到杨初心身边,代他受罪。
景轻寒道:“我们倒没有施什么酷刑,只是杨初心如今身患恶疾,重病难愈,恐怕……”
韩希兀自沉浸在自我幻想的疼惜中,听见景轻寒如此说,登时愣住,“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