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小猫 程梦琰 原作;梅八叉 改编2024-09-10 18:008,829

骗局

李肆向来自诩林七二中扛把子,油田基地小霸王,岂是肯吃亏的主儿,冷不防被踹得跪倒之后立刻跳起来,嗷嗷叫着扑向强小娃,程苗苗刚想拦,班长朱超和路过的同学们见义勇为地制止了这场斗殴。

于是两人一起被拎到老师办公室。

高飞扬刚从食堂打了包子回来,还没吃就被迫加班。他看了看低头的两个学生,漫不经心地把包子塞嘴里:“回去叫家长吧,初来乍到的,正好我也认识认识人。”

李肆一听就急了,心想开学才几天就叫家长,李大海还不拿棍子狠狠招呼自己?

他立刻又是辩解又是卖惨,坚持说是强小娃打了他。

高飞扬也没理他,问一直不吭声的强小娃:“这事儿跟你是没关系吗?你一句话不说,没事人一样。”

强小娃操着浓重的方言说:“我没家长。”

高飞扬皱了皱眉头:“我记得学籍档案上……”

他还没提到强爷爷,强小娃突然开口:“我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可没打他。”

说完他还向李肆鞠了个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神来一笔把李肆彻底惊呆了,瞪着眼睛咋呼起来:“你……你你你,强小娃你个两面派!老师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当旁边的同学都死了吗?高老师!我强烈要求传唤证人!”

高飞扬笑了,对外面叫了一声:“进来吧,别在外面偷听了。”

窗户下面露出程苗苗不好意思的笑脸,她麻溜进来,脆生生地叫:“高老师!”

“你全看见了吧?说说具体经过。”其实高飞扬此刻已经看出了这几个孩子的心思,不觉好笑起来。

李肆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程苗苗,结果他心目中的大救星把头一昂,露出活泼爽朗的笑容:“没打架!谁打架了啊,我们闹着玩呢,当时李肆说会少林拳,我们比划的时候,强小娃不小心撞到了,李肆这人心眼小,乱说话,高老师你别当真啊!”

这一瞬间,李肆想起了他人生中无数次被程苗苗坑过的惨痛记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怪叫一声:“程苗苗!你这个叛徒!”

程苗苗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语带威胁:“那行,叫家长吧,让你爸来断断。”

“别!”李肆立刻腿软了,李大海最近早出晚归,好像在忙什么工作上的事儿,这时候叫家长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态度一下转变了,赔笑说:“误会,都是误会!是我不小心撞到的,也是我自己跪地上的。”

高飞扬也不说话,自顾自吃包子,就这么晾着他们,等到李肆头上冒汗了,才扯过卷纸擦了擦嘴,语重心长地说:“成绩不好,提高的办法有的是,但做人品性不好,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他眼睛直视着强小娃:“你转过来不容易,自己心里也清楚吧?那些村子里的坏毛病趁早都改了,这是学校,容不得你放肆。”

又转向李肆:“你什么情况我早有耳闻,小霸王,扛把子,是吧?不想挨你爸的揍就在学校安分点儿,你们俩也不小了,大老爷们儿靠打架解决问题那是野蛮人的做法,这次我可以不追究,再有下次,你们俩就一起从学校滚蛋,听明白了吗?”

高飞扬一席话说得三个人都蔫头耷脑,一直到出了学校的门才缓过来,李肆首先逮着程苗苗大骂:“你行啊,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今天你和野孩子站一边去了!没良心!要不是他推你,我能让他踹一脚吗?你看我膝盖,都青了。”

说着他要挽裤脚,程苗苗哪能给他这个机会,用比他还凶的态度吼回去:“要不是我,你现在被你爸追着抽呢,到底谁没良心?”

李肆语塞,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程苗苗一向歪理十八条,这时候把他堵得更是没话说,但他心里这口气憋得实在太难受了,看到强小娃若无其事拖着化肥袋往外走,怒冲冲地说:“这事儿没完!野孩子你给我站住!说你呢!”

强小娃装没听见,直接跑了起来。他以为李肆追一阵子就会放弃,但李肆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不罢休地一直追到了大桥上,喘着气要求:“约架!”

他凶巴巴地指着强小娃:“你是帮过我,可是我们也谢过你了,给过你钱,是你自己不要!今天你先动手打人,还不承认?你别觉得帮我一次就能骑我头上,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向我道歉;第二,咱俩单挑。”

说完李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选!”

强小娃心里的怒火也燃了起来,他惦记着家里老弱的爷爷,辍学出门打工的大哥,不是六乡的老校长苦苦挽留,他才不想来子弟学校读高中!

他很小就知道,大桥这边是另外的世界,如今他亲自踏进来了,才更加感觉到不一样。这里的同龄人穿着统一校服,脸色红润手脚干净,说一口电影里才说的普通话,别说镇子,县城的人都赶不上他们过得快活。

这不是他的世界,他并不想来,强小娃必须承认,当他站在林七二中的校园里的那一刻,从前因为成绩拔尖带来的骄傲变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格格不入的焦躁。

都烦成这样了,李肆还要跟他单挑!

强小娃到底还是顾忌高飞扬刚才说的退学,也不纠缠,吹了声口哨,家养的大黄狗欢快地摇着尾巴从远处飞奔而来,龇出一口雪白的大牙,汪汪地叫着。

李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狗,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怎么还找帮手呢?咱俩的事儿和别人无关,别狗也不行……你,你先叫它撤退。”

强小娃懒得理他,转头就走,李肆在后面叫唤:“怂了吧?!有本事别走啊!”

他嘴上厉害,看到大狗回了一下头,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幕被追上来的程苗苗看到了。

他以为程苗苗是来劝架的,对着远处的强小娃挥着拳头:“行!既然女生给你求情,今天我就放过你,下次你没这么好运气!”

没想到程苗苗一反常态,提高嗓音激他:“上啊!揍他!受伤我送你去医院,开除我陪着你,我倒要看你能打过人还是能咬得过狗!”

李肆彻底傻眼了,看看强小娃又看看程苗苗。程苗苗被他那蠢样给激怒了,跳起来踹了他一脚:“去啊!刚才不是追得特起劲儿吗?继续追他啊,不然以后在二中咋混?”

李肆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一阵乱跑,把程苗苗丢在脑后了,他自知理亏,嬉皮笑脸地上去揽住程苗苗肩膀:“高老师刚说了,打架解决不了问题,是野蛮的行为,你当我爱打架?还不是因为他当我面欺负你吗?咱俩从小拉过钩的,有人欺负你,那就是不行!”

“滚滚滚。”程苗苗被他气笑了,“没出息样儿。”

李肆满不在乎地说:“啥叫没出息啊,等他下次不带狗的时候再说,晚上去我家不?我爸妈请客不在家,咱们看录像带。”

程苗苗拒绝了:“不行,我有事儿。”

吃完晚饭,贾代玉看着程苗苗又往程芽芽房间里钻,大喝一声:“不好好做作业,干什么!又去打扰芽芽学习。”

程苗苗手里拿着课本装样子:“我找他辅导古文呢。”

贾代玉感叹:“姐姐还要弟弟辅导功课,你们俩也是颠倒乾坤了。”

其实程苗苗哪里是问功课,她溜进房间,看到程芽芽面前摊着课本走神,走过去咳嗽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你上次跟我大声喊那事儿,道个歉,我就原谅你。”

程芽芽头都没回地递过去一根冰棍,程苗苗美滋滋地剥开包装纸,一边吸溜一边问:“袁勇他娃在你班,现在咋样了啊?”

“一天到晚的,你就没点儿别的事儿吗?尽操这闲心。”程芽芽并不想提袁山青。

程苗苗摇头晃脑地得意起来:“我这叫关心同学,你不知道吧?我们班新来了一个地方上的转学生,新来的高班头谁也不指,就安排我去带他融入集体!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乐于助人的形象是深入人心的!”

她凑近,推推弟弟怂恿道:“说说嘛。”

程芽芽叹口气:“还能怎么样,罗政跟疯狗一样,一到课间就在教室里喊,骂她爸是个杀人犯,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不会放过她。”

说来也奇怪,罗政越闹,同学们越不那么向着他了,有的人开始同情袁山青,有的人则觉得他太吵,只是碍于罗政奶奶刚去世不好意思说。

罗政误判了形势,现在连他表弟王甫强和死党钟瑞涛都不帮着他了,放学后,罗政想在校园外对袁山青动手还是他俩拼命给拦住的。

程芽芽不由得想起袁山青对他说的话:“他奶奶是我害死的吗?警察说过我有罪吗?我已经躲了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连学都不让我上了?”

她一向倔强,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红了,让程芽芽都觉得自己的所谓“好心”有点儿过分。

程苗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转身想溜,却被程芽芽拦住:“来都来了,把课文背一遍再出去,不然妈该知道你找借口了。”

程苗苗看着弟弟突然神似老师的态度,咽了口唾沫,连刚吃的冰棍都不甜了,颤颤巍巍地开口:“嗟,嗟乎?”

五分钟之后,贾代玉听见了程芽芽的怒吼:“程苗苗你是个猪吗?!就会一句嗟乎啊?!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背!背后面的!”

贾代玉倒是很欣慰,对程鹏飞说:“俩孩子就是好啊,生了个傻的架不住还有个聪明的,提携姐姐,共同进步……哎,贾宝山明天就该到了,我们开大会,你去门口接一下啊。”

程鹏飞故作吃惊:“小舅子要来?终于被开除啦?”

贾代玉娇嗔地拐了他一下:“啥玩意儿就开除啊,单位有个顺风车,我爸妈让他顺道送东西过来。”

程鹏飞听着程芽芽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感慨地说:“真好,两个孩子又要得意了。”

要说起贾代玉的弟弟贾宝山,那可是个大活宝!父母老来得子,宠爱得不得了,小时候怎么胡闹也不管他,长大了更是没干过一件靠谱的事儿,老贾家五个孩子,四个都子承父业在油田挥洒青春,唯独贾宝山把青春挥洒在路上,二十九岁了,没有一年是稳定踏实的,名义上挂靠在油田,其实在外面工作干过无数,每次见面贾代玉都要问:“这次又干的是啥啊?”

总之,除了成功,贾宝山什么都沾点儿边。

不过再被父母骂成偷奸耍滑二混子,贾宝山对程苗苗姐弟却没话说,不光是小舅,还是开心果和大朋友,两个孩子最亲近他,每次来了都追着他听外面世界那些精彩趣闻。

其实贾宝山这次来,也是有原因的,袁勇骗了太多人,连来基地探亲的贾宝山也没放过,跟他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贾宝山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能一夜暴富,以为这次天上的馅饼终于掉他嘴里了,稀里糊涂就把积蓄全部压了上去,里面甚至还有贾家父母给他攒好的媳妇本。

袁勇的案子一发,钱没了,媳妇更是成了泡影,贾宝山不敢在家面对父母,生怕露馅,只能到姐姐姐夫这里来暂避一时,顺便也打听袁勇的案子有没有下文。

人还没进门,就在基地门口跟小车司机发生了冲突,一次小小的追尾事件,两人互不相让,扭打着躺在地上,引起了交通阻塞。

贾宝山在外闯荡多年,碰瓷这手玩得炉火纯青,一边叫唤自己好好地在车里坐着结果被撞得头晕眼花,必须去医院,一边又扯大旗当虎皮:“我姐夫!职工医院院长知道不?你今天撞的是领导家属,你摊上事儿了!”

火急火燎赶来的程鹏飞听到这话,啼笑皆非:“我不是院长!”

被揭穿了的贾宝山丝毫不觉得丢脸,大大咧咧地说:“候补的!储备干部,一样的。”

据程鹏飞的意思,出了车祸,能协商的协商,不能就报警,两个大男人躺在地上互相别大腿,扯头发,成何体统。

小车司机认识他,倒也愿意和解,无奈贾宝山不干哪,直着脖子非要说自己撞到头了,要去医院住下来进行全面检查。

无奈,程鹏飞只能把他带回了职工医院,安排了床位,贾宝山跟护士小姐多聊了几句,还拐了一卷绷带把自己的头像模像样地包了起来。

程鹏飞拿自己的饭盒去食堂给他打了饭,他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点评:“这肉有点儿少啊,汤也咸了点儿,比我去年来吃的可差远了,嗯,再给我拨点儿。”

贾代玉开着会就听说自己弟弟出车祸了,吓得脸都白了,冲到医院来,隔着窗看见贾宝山头上裹着雪白的绷带,脚一软差点儿没站住。

等看到他有滋有味地吃着面条,程鹏飞也站在一边,脸色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贾代玉这口气才转过来,骂道:“从小到大就不省心!你看吓得我,手心里都是冷汗,以后你少来,省得我操心。”

贾宝山笑嘻嘻地说:“姐,不是为了给你送东西我还不能来呢,咱妈也是,有好东西都藏起来,就等着给你送呢,好几大包!”

贾代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他脑门一下,把绷带给带了下来:“说这话有良心吗?你都快三十了,也不结婚,赖在家里吃爹妈的,爸妈那点儿退休金还不够你祸祸的呢。”

她看清楚贾宝山脑袋完好无损,连皮都没破才放下心来:“行了,吃完了换衣服回家,在医院住着干啥啊。”

贾宝山满足地一抹嘴,又躺回了病床上:“主要为了严惩肇事司机,我住院的钱都让他出啊!让他长长记性,还有体检,最近这个心脏,噗噗乱跳,姐夫你可得给我多开几张检查单,从头到尾好好检查检查,别跟咱爸似的,落下个心脏病。”

贾代玉照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胡说八道!”

贾宝山是为了躲避回家,能拖几天就几天,在医院里胡搅蛮缠,导致程鹏飞和贾代玉都没能按时下班。

这可害苦了程苗苗和李肆,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儿,今天程苗苗一直密切观察李肆,生怕他打击报复强小娃,但李肆真是个心大的,好像把那一脚全忘了,反而兴致勃勃拉着同学显摆自己刚学的空中抓牌。

他学又学不会,把扑克牌散得满教室都是,程苗苗受不了,拉着他回了家。

李肆还喋喋不休地跟她念叨:“你是没看人家赌王多帅啊,穿风衣,带墨镜,一张牌定乾坤。”

程苗苗不屑:“就你那智商还学赌王呢,数学才考八分。成天喊着周慧敏,人家韩老师来教数学了,也没见你多考两分。”

李肆说不过她,摸着肚皮喊饿:“不是说小舅来了吗?咋连你爸妈都不在家呢?哦,芽芽也没回来,是不是你家搬家了没通知你啊?”

他是真喜欢贾宝山,跟李大海那种粗暴打人的爸爸不一样,跟程鹏飞那文质彬彬的爸爸也不一样,贾宝山完全不像个大人,反而能跟他们玩在一处,打打闹闹的,还懂很多外面的新鲜玩意儿。

正说着,程鹏飞和贾代玉终于把贾宝山给劝回来了,一进门程苗苗就欢呼了起来:“小舅!”

她飞奔过去,贾宝山把她架起来兜了一圈,又笑着招呼:“哎呀,肆哥也来了。”

李肆笑着摆手:“别啊小舅,你咋叫我肆哥,我咋接啊。”

“嗨,叫的不是个辈分,是个身份。”贾宝山看着两人问,“还没吃饭呢?”

程苗苗气鼓鼓地埋怨:“问我爸妈呀,他们俩下班谁都不回家,我吃谁去啊?”

贾宝山一看表,装模作样地说:“都这个点儿了,出去吃吧,你们基地那小餐馆味道还行。”

贾代玉已经捋着袖子进厨房了,又探头点他:“你出钱啊?那敢情好。”

贾宝山一听钱就发憷,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钱全被袁勇骗走了,他现在正拉着饥荒,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那你们先做着,肆哥,跟我走,车里还有给家里带的东西呢。”

贾家父母给女儿带的东西之多,李肆和贾宝山两个人都拿不了,借了个三轮车往回拖,李肆一边骑一边问:“小舅,这次你待几天啊?”

贾宝山推车只是装个样子,其实没出力,装模作样地说:“本来明天就回的,这不出车祸了吗,车得修好了再回去,不能给集体造成损失嘛。”

“那正好!我们周末去农贸市场玩游戏,吃烧烤,一条龙!”李肆突然兴奋起来,扭头说:“还有个好玩的地方,只让大人进,我带你去,你可别跟人说。”

贾宝山摸了一把下巴:“只让大人进?什么好地方啊?”

结果李肆扭头发现了他磨洋工,大声指责起来:“你咋不推,就甩手走啊?”

贾宝山赶紧把手搭上去:“推着呢推着呢!”

要说镇子上的农贸市场,那可是个神奇的地方,本来不过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农产品集散地,但自从有了油田基地,职工们福利高工资高,手里很有些闲钱,总要出来花的。他们促进了当地的经济繁荣,一个小小的镇农贸市场,竟然有了县城商业区的气派,游戏厅、KTV、录像厅比比皆是,甚至还起了一个二层楼的大商场,里面的自动扶梯连县城都没有呢,开业的时候程苗苗和李肆还挤进去去坐过新鲜。

当然,这种特殊繁荣也造成了一些外来人口慕名而来捞偏门,程苗苗记得自己七岁的时候,就有江湖骗子借着特异功能的噱头来行骗。

当时程芽芽才六岁,板着一张胖嘟嘟的小脸严肃地戳穿:“假的。”

后来证实了他的说法,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所谓隔空取物不过是魔术。

而魔术,不管演的多么天花乱坠,众所周知是假的,跟袁勇嘴里“发财的捷径”一样。

开学第一个周末,孩子们都跟放风一样往外跑,程芽芽一早就不见了,程苗苗还跟贾宝山告小状:“看出谁更爱你了吧,小舅?”

贾宝山心里惦记着李肆说的地方,哼哼哈哈地敷衍了过去,出门就直奔农贸市场,在游戏厅门口会合的时候,李肆穿着件风衣,梳着大背头,戴着墨镜,很有几分自得:“我看录像里都这么穿的,有气势。”

贾宝山瞅了瞅游戏厅:“就是这儿?”

李肆点点头:“上次我遇到我爸一同事,跟我借钱,我看着他进去的。”

贾宝山都为他的心大而头疼:“开口就借啊?你不是被欺负了吧?收保护费什么的。”

“那不能!”李肆觉得自己是小霸王谁敢骗自己,言辞激烈地说,“半小时他就出来了,借八十还一百呢,够意思吧?是他告诉我里面来钱的。”

贾宝山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伸手:“有钱吗,借我点儿,输赢咱俩都一半。”

“你不带我进去啊?”李肆一惊,他之所以告诉贾宝山,就因为想一起进去见见世面。

虽然是油田小霸王,但李肆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对这种地方天生胆怯,一个人不敢进去。

“你个小孩子,怎么能去这种地方!”贾宝山义正言辞地说,把他手里的一百块夺过来收好,“里面的水很深呐!不是你看两部赌片就能掌握的,小舅我见多识广,什么澳门,拉斯维加斯……”

说着,他从李肆脸上摘下墨镜,自己戴上,自信地昂首阔步往游戏厅里面的小房间走去:“等我好消息,晚上烧烤!”

程苗苗知道李肆和小舅出去玩了,自己就去胡秋敏家。杨涛找了个实习工作,有工资,还不低,前几天刚从深圳寄了一大包东西回来,里面有时髦的牛仔裤,还有各种磁带、海报,一大堆好玩的东西。

比小舅带来的,姥姥特地给她做的大花棉袄和老棉裤可得劲儿多了。

胡悦不在,两个女孩子玩疯了,不但把衣服拖出来一件一件地试,胡秋敏还从里面翻出一套化妆品,神神秘秘地给程苗苗上妆:“睫毛膏知道吧?涂上又黑又密,跟电影里一样!还有这个口红,是最流行的色号。”

程苗苗看着一大堆好东西,羡慕不已:“有个在大城市的哥就是好啊!这些磁带我在镇上都没见过。”

胡秋敏大方地一挥手:“喜欢哪盘就拿去听!咱俩谁跟谁。”

“要我说,你哥对你是真不错!”程苗苗拿着磁带爱不释手,“这么多东西,得好多钱呢。”

胡秋敏神气地一挺胸:“我哥有本事,马上还要出国留学呢。”

“留学?!”程苗苗尖叫起来,对于油田子弟来说,能考出去读大学已经是人中龙凤了,出国留学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真的啊?”

胡秋敏高兴之中又带着一丝沮丧:“去新加坡,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说别是遇上了骗子吧?”

“嗨。”程苗苗安慰她,“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是袁勇把大家坑惨了。”

两个小姑娘在胡家浓妆艳抹大闹天宫的时候,三个家长也在镇上的发廊做头发。

牛铃铃昨天喝酒喝到半夜四点,本来是不想来的,贾代玉习惯在家自己卷,也不爱来,但今天非同小可,一向朴素的胡悦居然找到她们俩,吞吞吐吐地问烫发的事儿。

这还得了,简直千年铁树要开花,两人当仁不让,立刻出门陪她来。

等到了发廊,被理发室巧舌如簧一通劝说,又看了新的发型照片,这俩拍板决定:来都来了,干脆一起烫。

烫发的时间很长,三人坐着说起闲话,牛铃铃现在眼睛都跟没睁开似的,疲惫至极,但还是开心的:“还不是为了大海想去石油桥进修的事儿嘛,昨晚上请人家负责人吃的饭,他那个酒量不顶用,还得我上。”

胡悦吃了一惊:“去石油桥进修那就是要晋升啊!不少人抢吧?”

“可不是!我说给我爸打个电话,大海非不让,说怕被人戳脊梁骨。”说起这事儿牛铃铃就恨得慌,“老丈人帮女婿说句话,犯天条啊?再说了,大海那工作态度人人都看得见,啥时候在家过过礼拜天啊?一天到晚都在一线,他不升还有谁?要我说那就是嫉妒!”

但是李大海死活拦着,说老爷子眼看要退休的人了,稳稳当当保持晚节比什么都重要,他既然是女婿,就该自己扛,别给老爷子添麻烦。

“大海娶了你那是烧高香了。”胡悦看着牛铃铃宿醉憔悴的样子,不由得说了一句。

“你也是。”贾代玉取笑她,“一大早说来烫头,之前我们那个劝你啊,屁股都不带动一下的。”

胡悦有些不好意思:“上次老杨回来……不是吵架了吗?这次他让我把西服给他送过去,正好有顺路车,我想着见人呢,还是该收拾一下,精神一点儿。”

贾代玉一拍大腿:“我还以为你想开了呢!合着还是为了老杨啊?你怕老杨同事见到你不精神呗?就他那个头,都快成地中海了,你还怕自己配不上他?”

胡悦叹了口气:“他就是个秃子,老杨家也觉得我高攀了他。”

“他有啥啊你就高攀了?”贾代玉真是恨她不争气,抢白道,“老杨跟你结婚,父子俩住的是你的房子,他姐孩子都俩了,还跟娘家挤呢,嫁了个老公连房子都没分上,到底谁高攀谁?杨家人怎么分不清个五六呢?”

她正在义愤填膺,三人后面的座位来了个男人,短头发,穿着普通,坐下的时候随口对理发室说了一句:“先给我干洗一下啦。”

这个熟悉的腔调,让三个人齐齐住了声,竭力在脑海里搜寻着,看着镜像里的男人,面孔逐渐清晰,突然一个名字涌上心头。

“江达骋!”贾代玉一马当先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还敢来啊!”

男人惊慌失措:“你们干什么啦?你们认错人了啦!我不姓江。”

“我管你姓什么!”牛铃铃这下精神都来了,恨不得上手厮打,“卖假药!我儿子喝了多少那个口服液啊,都喝成傻子了!”

胡悦也跟上来扭住,怒喝:“去派出所!”

骗子一看大事不妙,奋力挣开三人,向门外疯狂逃窜。

三人啥也不顾,顶着烫发帽就追了出去。

李肆无聊地在游戏厅里打游戏,一直用眼睛瞄着那个神秘的小门,他心不在焉,把把都是输,一咬牙,干脆走了过去。

他要推门的时候,被人从背后一把拉住,强小娃操着方言简短地问:“干啥?”

李肆先是惊讶,而后就是恼怒,一把甩开他:“你管我?”

“你知道这里面是啥嘛?”强小娃看他还要往里进,上手拽住他胳膊往外拉,李肆不肯让,脚下跟钉钉子一样站在原地,斜睨着他:“我知道才进去啊,和你有啥关系?!”

强小娃是真急眼了,少有地说出了一大段话:“那里面都是社会上的混子,就是骗钱的,赌博!我们村好多人都在里面玩得倾家荡产,你进去就出不来了!”

其实他是好心,李肆明白,但少年意气这时候热血上头,就算强小娃是对的,他又怎么可能听?两人之前结下的梁子还没算清楚呢。

“哟哟,”李肆不屑地说,“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大世面一样,我咋进去就出不来了?我今天就偏要进一个给你瞧瞧!”

两人就在门口扭打起来,一不小心扑在门上,双双倒了进去。

不像是电影里赌场的灯光明亮,金碧辉煌,人人谈笑风生的富贵体面场景,不大的屋子里烟雾弥漫,昏黄的灯光照着每一张疯狂而油腻的脸,烟雾呛人,中间一张大桌上堆满了现金,一群人围着,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大” “小”之类的词语。

有人跟烂泥一样瘫在角落里放声大哭,绝望得好像世界都毁了。

李肆明显害怕了,愣在原地,强小娃爬起来就要拉他出去:“走,快走!”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混乱,几个便衣冲进来,一把按亮了灯,堵在门口威严地喝道:“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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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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