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姝,他不喜欢你,他的目标一直是我,你明白吗?”
她试图提醒女儿看清事实。
然而在这样复杂的情感关系里,她的担忧和告诫听在舒姝耳朵里,无疑像是一种胜利者的炫耀。
舒姝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他妈的荒谬了!
恐惧和愤怒攫取了她的理智,让她口不择言。
她冷笑,无比讥诮的冲着苏美丽冷笑。
“没关系,我喜欢他啊,我喜欢他就够了,我喜欢他喜欢的要死!”
她情绪控制不住的开始激动,近乎吼了起来,吼声里又带着悲怆的哀求。
“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找个别的男人,别让人家再看我们母女为了争一个男人大打出手的笑话!”
毫无理智的吼声落下,房间里一瞬间静的落针可闻,窗外的声响便清晰地显露出来。
谁也没注意到池砚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那里又听了多久。
屋里吵得面红耳赤的母女两人看到他,都呆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池砚舟只抬眸深深地看了舒姝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舒姝望着他迅速消失在身影,大脑里忽然就变得一片空白。
怔怔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疯了似的往外跑。
佣人正好端着解酒的酸汤上来,两人在楼梯口撞上。
佣人被撞的尖叫一声,手里的托盘打翻,盛汤的小盅碎一地,热汤溅了舒姝满腿。
舒姝却毫无知觉,踩着满地碎瓷片往楼下奔。
佣人看着她脚踩过那些碎瓷片,上面流下鲜艳的血渍,又尖叫一声,“小小姐!”
舒姝仿佛没有听到,头也不回,继续疯狂的往外奔去,一串模糊的血印子跟着她一咱延伸到大门外。
这个冬天雪特别多,一场接着一场,放晴的日子一把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中午出了太阳,苏外婆刚感慨今天是个好天,不过一两个小时的功夫,天空就又阴沉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细细碎碎的,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白。
两道黑黢黢的车辙印印在雪地上,一路延伸到远处的雕花铁门,那里有红色的尾灯一闪,消失了。
雪一下子变大,被北风卷着狠狠地扑到脸上。
舒姝追到铁门前,忽然打了个激灵,一下回过神来,追赶的脚步倏地顿住。
疲倦像外面突然加大的风雪,顷刻间席卷她的四肢百骸。
立在风雪中,她闭了闭眼睛,破罐子破摔地想,就这样吧,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好不了。
谁也救不了她。
谁也没有义务来救她。
佣人拿着拖鞋和外套追出来,叫她赶紧穿上。
舒姝没有应,也没接,只静静地转身,像个木偶人似的,打着赤脚,一步步往屋里走。
脚底板扎了块碎瓷片,深深硌进肉里。
舒姝觉得自己好像是踩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
不过她不觉得疼,她只觉得爽,觉得好痛快。
一种久违的通过凌虐肉体而得到的舒爽和痛快。
她边走边笑,面色惨白的如风中飘着的白雪般。
还没有走进屋里,她就看见苏美丽那双瞪大的布满惊惶的双眼。
她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
就见她走过的路上,留下一排歪歪扭扭的血印子。
一瞬间,苏美丽恐惧的眼神使她心里的快|感扩大了无数倍。
像是成功的报复了仇人一样,她眼里燃起兴奋的火焰,身体因为快乐而战栗。
直到一个巴掌狠狠落在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震耳欲聋,她才又慢慢扭回头,看向眼前的人。
苏美丽手指颤抖地指着她,赤红了双眼,像疯了一样,也歇斯底里的怒吼,“我告诉你,你要是觉得这么把自己弄死了就能报复我,那你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蠢货!”
她吼着,浑身抖的越发厉害。
“到时候我一滴眼泪也不会为你掉,后悔什么的更是不可能,我只会恨自己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还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我只会感觉到解脱,然后重新开始新生活。”
眼里开始氤氲起水汽,她努力憋住,笑起来,“我告诉你,小姝,到时候我会再生一个孩子,快快活活地过完后半辈子,别妄图任何人会对你愧疚!”
舒姝怔怔地望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一张脸煞白的几乎透明,半垂的浓密眼睫簌簌颤抖着,像即将凋零的蝴蝶翅膀。
她又变回了曾经那个走投无路的小孩,或者说,她一直都是那个走投无路的小孩,被困在那场铺天盖地的阴影里,任由年龄虚长。
……
周思睿一大早刚进诊所,就听助手说舒姝来了,正在办公室等自己。
周思睿闻言眼皮子跳了跳,吩咐助手,“把上午的预约往后推一推。”
他边说边往办公室走。
推门进去,就见舒姝闭着眼睛半躺在诊疗椅上,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像是睡着了。
周思睿没有喊她,先走去衣柜边, 脱下外套,拿出里面的白大褂换上。
轻手轻脚做完,一回头,诊疗椅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情状,就像一只将死未死的鬼,幽幽望着他。
周思睿吓得浑身一激灵。
“女鬼”像是小把戏得逞,冲他满足地笑了笑,又闭上眼睛。
周思睿走过去,站在诊疗椅边仔细打量她,过了会儿问:“几天没睡好觉了?”
舒姝睁开眼望着他,似乎想了一下才道:“三天。”
周思睿点点头,“动作还算快,没拖着。”
舒姝抿了抿唇,点头说:“你看见我好像一点儿我不意外。”
周思睿笑了笑,拉了张椅子坐下来,看着她,“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再回来的,虽然我也不希望你回来。”
舒姝撇了撇嘴,“这好像是你对我下诅咒成了真。”
周思睿哽了下,语气很温柔,“抱歉。”
他说着掏出胸口口袋里的录音笔,打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又拿过记录本和笔,放在腿上。
不等他问,舒姝主动交代,“我很困,但是睡不着,吃药也不行,脑子好像在跟身体打架,我控制不住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儿,双眼空洞的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无精打采。
周思睿耐心等着,过了将近两分钟,才又听她继续开口,声音变沉了些许。
“那个男的回来了,苏美丽好像想要和他再续前缘,我和苏美丽大吵了一架,我的未婚夫听见了,他好像很生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她又停下来,似乎在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检查完一遍之后,她转回头望着周思睿,微微耸了下肩膀,说:“就是这样,然后我就突然开始睡不着觉了。”
“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思睿问。
舒姝想了想,“好几个月了吧……”
她在回忆的时候忍不住皱紧了眉,脸上闪过厌烦的神色。
周思睿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他刚回来的时候你的情绪有没有产生比较大的波动,或者什么异常?”
舒姝蹙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就是很烦,但是没有很大的影响。”
周思睿点头,分析出其中的结症,“所以你是在他和你的母亲接触之后才突然出现巨大的情绪波动?”
舒姝迟疑点头。
周思睿继续问:“你不愿意他和你母亲在一起?”
舒姝毫不迟疑地点头,“当然。”
周思睿了然,又问:“如果是别的男性呢?你是只针对他个人,还是不接受你母亲所有新的恋情?”
舒姝摇头,很坦然说,“苏美丽可以和任何人谈恋爱,除了他。”
周思睿又点点头问,“听说他已经娶了新妻子,你什么感觉?”
舒姝正要回答,他伸手打断她,“认真想,到底什么感觉。”
舒姝闭上眼睛,三分钟后,她给出了确定的答案,“轻松。”
周思睿挑眉,微微扬高了声音,“轻松?”
舒姝缓缓点了下头,“是,我感觉到轻松,因为……”
舒姝迟疑。
或者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和心思。
周思睿等了一会儿,接下她后面的话,“再也没有人跟你抢苏美丽了。”
舒姝愣住,然后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根本不在乎!”
周思睿不置可否,又问:“你和你的未婚夫感情怎么样?”
话题转得很急,舒姝还在纠结上一个问题,“他不重要……”
“不,”周思睿打断她,反驳,“他不重要你就不会提起他。”
周思睿微笑着,继续说,“或许你的焦虑和恐惧有一半来自他身上……”
“不是!”舒姝忽地坐直身体,大声地反驳道,“他不重要就是不重要,他影响不了我任何东西!”
“好好,是我说错了,你先冷静……”
周思睿试图安抚她,但是舒姝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她直接起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拎了包包直接就往外走。
周思睿没有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