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起黄沙,敲打着马车壁,发出沉闷的扑簌声。
“停车。”黎音袅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车夫勒紧缰绳。
车厢内,江令舟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收紧。他没有掀开车帘,但外面的景象他了然于心。又是一群流民,蜷缩在路边,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布。
“继续走。”他的命令简短、干脆。
“我说停车!”黎音袅提高了声调,伸手就要去掀身侧的帘子。
江令舟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殿下,这里不是行善积德的佛堂。”
“他们是我的子民。”黎音袅挣脱他,“我连看一眼都不行?”
“你的子民,正在用你看不到的眼神打量你的马车,你的护卫,还有你身上任何值钱的东西。”江令舟的话不带任何温度,“你的怜悯,会害死他们,也会害死我们。”
“一派胡言!”黎音袅被他话里的冷漠激怒,“我只看到一群快要饿死的人!”
她不再与他争辩,执意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一股混杂着沙土与霉味的寒风灌了进来。路边,那些流民闻声抬起了头,麻木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
黎音袅的心被那景象刺痛。她转身,拿起座位旁食盒里的麦饼。那是她自己的口粮。
“你想做什么?”江令舟问。
“他们快饿死了。”黎音袅不看他,只看着外面那些人,“我不能坐视不理。”
“把饼放下。”
“江令舟,你没有权力命令我。”她回过头,直视着他,“我是公主,这是我的决定。”
她不等他再开口,便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举起了手中的麦饼。“过来,这里有吃的。”
流民们骚动起来,却又因为车旁那些披甲执锐的护卫而不敢上前,只是伸长了脖子,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吞咽声。
江令舟没有再阻止。他只是向外打了个手势,车厢周围的亲卫立刻会意,刀柄全部换到了顺手的位置,阵型无声地收紧,将马车护得滴水不漏。
暗卫如鬼魅,融入了周围枯树与沙丘的阴影里。
黎音袅看到一个瘦弱的男人想上前,却被身边的人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她心中一阵酸楚,这些人,连上前来领一块饼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孩童啼哭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人群分开一条缝,一个裹着破烂袄子的老妇人,牵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孩童,从人群后方踉跄地走了出来。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冻得发紫。
黎音袅的心瞬间揪紧了。她的所有防备,在听到那声哭泣时便土崩瓦解。
“殿下,回来。”江令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理会。她的注意力全被那个孩子吸引了。她冲那老妇人招了招手,声音放得极柔:“过来,别怕,我这里有吃的给孩子。”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抬起,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黎音袅手里的饼,而是死死盯住了她腰间佩戴的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太后所赐,质地温润,雕工精美,在昏黄的天色下依旧泛着淡淡的华光。
老妇人牵着孩子,一步一步走近。她的步伐很慢,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好心的夫人……”她终于走到了车前,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了黎音袅担忧的面容。
“给孩子吃吧。”黎音袅将麦饼递过去,身体又向前探了几分。
“别动!”江令舟的暴喝在耳边炸响。
但已经晚了。
老妇人那只伸向麦饼的枯瘦手臂,在半空中猛地一转,快得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她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探出,一道寒光直刺黎音袅的咽喉!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江令舟的反应超越了思维。他一把拽住黎音袅的后领,用尽全力将她向后拖拽。黎音袅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撞在他坚硬的胸甲上。
甲叶擦过她的鼻尖,带起一阵冰冷的金属触感。
也就在那一刹那,她看见老妇人手中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几乎是贴着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划了过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迸发出的不是哀求,而是狰狞的杀意。
那根本不是一个老妇人的手,那是一只常年握刀的手,布满厚茧,稳定而致命。
周围的护卫瞬间暴起,刀剑出鞘之声连成一片。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穿透了老妇人的手腕。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妇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张苍老的脸瞬间扭曲,她身边的孩童被这突变吓得失声,哭得更加凄厉。
江令舟没有片刻迟疑,将黎音袅死死按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已经拔出腰间的长剑。
“保护殿下!”他对着外面怒吼。
亲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瞬间将那“老妇人”制服在地。其余的流民见状,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如鸟兽般四散奔逃。
混乱中,江令舟一把将黎音袅推回车厢深处。
“砰”的一声,他拉下了车帘。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混乱。
黎音袅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还有江令舟沉重的呼吸声。她背靠着他坚硬的胸甲,那片甲叶的金属寒气,似乎还停留在她的鼻尖。车厢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血混合的气味。
“殿下,您没事吧?”一个颤抖的女声响起,是她的贴身侍女春禾。
黎音袅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落下的车帘猛地被外力刺破!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一道淬了毒的寒光,竟穿透厚重的帘布,直奔她面门而来!
江令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护着黎音袅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可他被困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来不及二次格挡。
“殿下小心!”
春禾尖叫一声,想也没想,整个人扑了过来。她没有去挡黎音袅,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片被匕首顶起的车帘。
“砰!”
一声闷响,是血肉之躯与利刃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