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远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可能谢辞易是想激他一下,让自己主动疏远明桦。
但是非常遗憾,这话中的内容没有一点刺激到他,因为打从一开始,方黎远便知道明桦不喜于他,哪怕对方再怎么掩饰,也还是能够让人明显的感觉到。
想至此,方黎远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笑,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他缓步上前,走到了谢辞易的面前,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
“我与子桦之间的事儿,就不劳烦小侯爷操心了,说不定日后我们俩的关系,要比你还亲密无间。”
谢辞易咬紧了后槽牙,一双厉眼又犀利了几分,他看着方黎远,嘴里的字音陡然加重:“做梦!”
方黎远耸了耸肩,并不打算与谢辞易纠缠在此处,他本就是心血来潮逗逗对方而已,没想到这反应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大。
他径直掠过谢辞易,即将擦肩而过时又顿了一下,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下,那张为众人所熟知的笑脸开始一点点消失,最后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寒如铁的冷硬面孔,好似世间罗刹,不为任何事动容。
方黎远拍了拍谢辞易的肩膀,狭长的双眸危险的半眯着,异光闪烁,他沉声道:“小侯爷恐怕并不知道自己每每看向子桦时,都是怎样的眼神吧,需要我详细描绘一下给你听吗?”
谢辞易微微怔住,瞳孔一阵骤缩,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又好似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有些慌乱的退离了方黎远,面上却不表露出分毫,只是避重就轻的回了一句。
“世子未免太管闲事了,有空还不如多认清认清自己比较好,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虚伪。”
两人明枪暗箭的使招,目光相触间,一阵电光石火,两个凤表龙姿的男子站在一处理应十分养眼,偏偏这周遭的气氛却异常的沉重,空气也沉沉的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最后还是宋安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一手拉一个的将他二人分开,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微怒:“你们关系不合的事儿想闹得天下皆知吗?还要不要表现的再明显一点,一个葬礼也要互相甩脸色吗?”
方黎远见好友生气了,赶紧摆了摆手做出了投降状,他一把搭上谢辞易的肩,好兄弟似的摇了摇,说道:“子安无需动怒,我们不过是聊了几句,结果意见不和罢了,并不是真心在闹。”
“希望如此。”宋安瞪了一眼面前这不让人省心的二位人士,如若他的武功要比他们高强,恐怕他就不会说这些废话了,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教训一顿再说。
另一边。
沈玥因身体不适,抱恙在房中,因此今天的葬礼全权是顾默在负责,明桦在一旁稍作辅助。其实更多的原因则是沈玥不舍与顾绝昇离别,只能将自己封锁至此。
眼看师娘颓废的躺在床上,双眼麻木无神,不过两日的时间,整个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药汤也不好好喝,明桦看在心里属实不好受,只觉口中一阵泛苦。
他大步走了进来,伸手拿过大丫鬟手里的药碗,却在闻到一股怪味的时候,止住了动作,低头打量起了药汤。
大丫鬟显然没想到这个时间段会有人进来,她睁大了一双眼睛,呼吸突然间变得急促,双手还处在端药碗的动作,此时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下一秒又快速的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明桦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这碗药汤上,但他还是分了一些在大丫鬟的身上,本就可疑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因此这般异常的行为可谓是全然落入了他眼中。
砰——
药碗猛然摔碎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巨大且刺耳的声响,碎渣四处飞溅,又滚落到某处,那尖锐的棱角看得人莫名心慌。
明桦出手极快的掐住了大丫鬟的脖子,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其扣压在地上,许是做贼心虚,大丫鬟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脸部,将那不知敷了多少层的胭脂粉冲散了一些,浓重的黑眼圈一下子显现了出来。
”公……咳咳,公子饶命!奴……婢是有苦衷的,并非故……咳故意之举!”大丫鬟被卡住了喉咙,声音一下子梗在了喉间,只能艰难的吐出字来。
明桦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手背青筋暴涨,他揪着大丫鬟的领子直接拎了起来,浑身的怒意都冲到了大脑之中,险些丧失理智。
隐约间,一条身躯庞大的黑龙缠上了他的身体,又很快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明桦眼中一闪而过的金光。
丫鬟吓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一幕,下一秒忽然大喊道:“来人啊!救命!”
明桦冷漠的看着她,五指越收越紧,眼看对方就要断气了,他才不急不慢的松开了手,俯视着狼狈不堪的丫鬟,“行,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丫鬟干呕了几声,泪水止不住的滴落,糊了一脸,她抬手挡住自己的脖子,一脸惊恐的向后退去。
当确定了明桦不会再对她出手后,丫鬟才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一心寻死,又不愿喝药,奴婢看着实在是心疼,便想着……想着……”
“想着趁机了结了她的命?”明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丫鬟大惊失色,慌忙跪地俯首,哭腔越发惹人心烦:“公子这说的什么话,奴婢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啊,夫人待我如此之好,我怎敢做出这般忘恩负义之事,不过是一时心疼,不愿她落个疯疯癫癫的下场罢了。”
说到这里,明桦不禁往床上看了一眼,到现在都有些迟疑不定。
据他了解,师娘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人,她生在江湖,不似普通人家那般柔弱,是个可以跟师父比肩的存在。
况且沈玥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哪怕她再怎么痛心也会为孩子着想,不可能突然间便一蹶不振了,甚至颓丧至此。
明桦狐疑地走到丫鬟的面前,思索再三后,决定将她带到厅堂中去,让众人评判,到时这丫鬟还想使什么招就难了。
厅堂内——
“木公子你要信我啊!公子!”丫鬟被明桦拎住了后领大力扔到了地上,一下子就磕破了脸上的皮,她无暇顾及疼痛,心思全都放在如何能苟活下去了,一直在向明桦求饶。
葬礼并没有耗时太久,来宾们上上香,同顾默慰问几句也就完事了,之后便走的走,留的留,厅堂之中只剩下了零散的几个人。
“怎么回事?”抱山老人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
“可疑之人,她往师娘的药汤里下东西。”明桦厌恶的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毫不留情的抬脚踢开了抱住他腿不放的丫鬟。
“什么?”顾默一听立马就不淡定了,他怒火中烧的走到了丫鬟面前,握紧了拳头举到半空中,几次抬手又都无奈的放下,最终只能愤恨的一咬牙,质问道:“百盈,我娘平日里你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这等事!”
名唤百盈的丫鬟一脸灰败之色,好似从云端跌入了深渊一般,摔得遍体鳞伤,无一处完好,双眸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可她的目光却倔强的流连在顾默的脸上,眼中暗藏了一丝苦涩和痛苦。
“少爷……我……我是被人教唆的,您一定要相信我!百盈与你一同长大,奴婢是怎样的人您是一清二楚的啊!”
明桦见此,眸中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味,可惜它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方黎远的双眼。
“木公子意外的很喜欢这一幕。”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浅淡好听的男音,宛若春日杨柳般,枝叶随风摇晃,给人无限遐想,伴随而来的还有桂银草的淡淡清香。
明桦愣了愣,敛眸看向了对方腰带上的香囊,仅仅停留了一瞬又挪开了目光,他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躲了躲,说道:“世子不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很大的偏移吗?”
方黎远好整以暇的摇了摇扇子,并没有太过在意明桦的动作,换一句话说,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应对各式各样的人了。
思及此,方黎远不由得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这并非偏点。”
这番话太过于肯定,且盲目自信,明桦不禁多看了对方几眼,看了一会后他才猛然意识到,真正发生了思想偏移的人是自己。
发现自己看走神了之后,明桦有些自恼的转移了目光,动作带着些许仓促。
方黎远是个矛盾体,他表面上虽然是个纨绔子弟,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眼波流转间还带着几分坏坏的意味,整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可若是细看你便能意外的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时不时的会闪过一道冷光。
眼神也会不知不觉间变得锐利起来,总让人觉得他在隐隐盘算些什么,忽然就产生一种他其实是个心思缜密又城府极深的人的错觉。
说不出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明桦,此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对付,日后再与方黎远周旋,恐怕不会如现在这般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