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一处不起眼的酒肆内,一位身着灰色布衣的老者随意的坐在台前。
他一手执长尺,一手轻挥袖,随后坐定,用着他那特有的嗓音说道:“且说这京城四大家。方家,明家,谢家,以及上官家。四家各据这京城一方,才子辈出。今个儿我要与你们说的,便是这明家公子——明桦。”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女童的声音在二楼的包厢内响起,稚嫩又甜腻的童音让人听着心儿都要化了。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紧接着他们听到:“说书爷爷昨个儿就说过了,这明桦公子生的极好,眉如远山,眸若辰星,整个儿一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一眼看上去就像仙人下凡,宛若清风拂月,气质淡雅的很。”
这番纯真的话语成功逗笑了一群人,女童身边坐着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如墨般的双眸弯起了一个弧度,宠溺的看着她。
“女娃娃,那你可知道这明桦公子从小疾病缠身,传言活不过二十五,根本继承不了镇国将军的衣钵。”一名壮年男子拿出自己的酒壶猛灌了一口,不知是打趣还是在讥讽的说道。
一位头戴白纱帷帽的神秘女子听后,似是不太认同这句话,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那力道大的直接将桌面拍出了几道裂痕,这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随后众人听她说道:“疾病缠身又如何?明桦公子虽不能武,但他才智双全,哪是你们能企及的?”
似是打开了话题匣子,又一人冷笑着反驳道:“那又如何?这大将军深情又专一,只娶了这么一个发妻,结果竟生了个废人,上一胎还是个死胎,如今只剩一个小女儿了,这女儿家能成什么大事?”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此人在埋汰将军府的私事,还顺带着隐晦的讽刺了一下方才说话的女子。
神秘女子不怒反笑,她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楼上女童的声音打断。
“兄长,他们说爹娘和你的坏话!貌似还有那么一点点看不起我!”女童不满的扬起脑袋,嘟了嘟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二字。
被称为兄长的男子笑了笑,他先是摸了摸女童的脑袋,随后站起身来撩起了挡帘,女童与男子的容貌顿时让人一览无余。
听客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里闪过了一抹惊艳之色。
刚才发言的那名男子听到女童的话后,更是浑身打了个颤,哆嗦着说道:“原来是明桦公子跟明溪小姐。小的有眼无珠,方才所说的话请勿放在心上,都是些无心之言,还望公子海涵,小的日后肯定管住这张嘴。”
“哼!信你才有鬼呢,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本小姐今天断不会饶过你!”
明溪挥了挥衣袖,精致的小脸被怒意所覆盖,小小年纪便有着惊人的魄力,反而是她身边的明桦一脸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是早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一样。
说书人见原本好端端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再加上故事的主角都现身了,他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说下去。
万一说错了什么,先不论明桦公子会怎样,这集将军府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溪小姐绝对会要了他的命,别看她才八岁的年纪,实则就是个小人精。
想至此,说书人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理了理衣物后便拄起拐杖慌忙离开了酒家,却不料在门槛那儿撞上了一道身影。
说书人被撞得直接后退了几步,拐杖一歪,差点摔倒外地,可那男子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碍于现状说书人没有多做停留,甚至头都没敢抬一下,低声说了几句满含歉意的话便抬脚走了。
被撞到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无事般的轻拂了一下褶皱的衣衫,他哗的一下打开了纸扇,嘴边带笑的抬起头来,女儿家们立刻便红了脸。
好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儿。剑眉入鬓,目若朗星,一双凤眸多情又无情,如若再多看一眼,定会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过去。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再看那身昂贵的衣物与配饰,这断不会是普通人家。
“庶民们见过镇北王世子!”不知见到了谁,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朝来人行礼,唯独那个帷帽女子趁乱离开了此地,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你问镇北王是谁?你又问镇国将军是谁?这恐怕是华陵大陆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两位大人物。
镇北王是外姓王爷,是个武官,方家世代效忠嘉安国,尽心尽力的为统治者分忧,绝无二心产生。因开国时期祖上护驾有功且功绩累累,所以特封为王。
镇国将军就更别说了,这绝对是一个英雄般的人物,智勇双全,赤胆忠心。
他陪嘉庆帝一路开疆扩土,灭虏歼敌,直接收揽了三国,将版图扩大了两倍不止,让嘉安国一跃成为了华陵大陆的第一强国,是当今圣上的绝佳帮手和挚友。
可以这么说,就算满朝官员背弃皇帝,这里面也绝不会有这二人的存在,哪怕头颅坠地,血洒大殿,他们也会誓死保护嘉安国的皇帝,而如今的统治者便是受万民爱戴的嘉庆帝。
这嘉庆帝如今正值壮年,膝下子女无数,皇子八位,公主十位。现下封王的封王,和亲的和亲,这宫中只剩下四名皇子和三名公主。
至于原先有着六大国的华陵大陆,如今已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左有雍羽,右有启英,中间则是嘉安。
而这位镇北王世子,名唤方黎远,如若说书人的进度没被打断,那他明个儿要讲的人物,便是此人。
方黎远同小侯爷谢辞易一样,都是少年英雄,自小随父从军,长大后名气依然不减,甚至更加神勇无畏,不知是多少女儿家们想嫁的如意郎君。
只不过咱们这位世子要更加的玩世不恭一些,每次踏上征途都是他家老爹五花大绑着给硬生生拖上马背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乍一看到来人,明桦脸上的表情似是变得僵硬了一瞬,一抹不喜之色从眸中一闪而过,即便心中再是不愿意,他也还是牵起了妹妹的手,下楼走到了来人的跟前,轻描淡写的说道:“世子。”
点个头,拱个手,就这样打了声招呼,还是那般温润淡雅。
方黎远垂眸看向眼前矮他半个头的人,不禁勾起了唇,起了玩笑之心:“时间才过去一日,子桦就与我这般生疏了?”
他边说边抬起手,想要搭上明桦的肩膀,却被对方闪躲开来,方黎远的手顿时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可惜方黎远并非旁人,而是嘉安国内最厚脸皮的那一位。
他不顾明桦的意愿,直接将手转移了方向,落在了对方的头顶,还顺手摸了摸,一脸心满意足的说道:“子桦今日可是要与我相处一整天的,如此保持距离恐怕不大好,有碍感情发展。明明昨个儿还好好的,这人啊,就是善变。”
这如同怨妇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明桦强忍住想要揍上一拳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他先是吩咐护卫将妹妹送回家,随后才拿掉了头顶上那只不安分的手,面上端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说道:“子远说笑了,我这样喊可还满意?不多说废话了,我们还是早些启程的好。”
在华陵大陆,如果一个人在另一人的姓名最后一个字前加上一个“子”字,那就说明这二人的关系十分亲密,兄弟姐妹间可用,亲朋好友间可用,相爱的双方亦可用,而方黎远就在等着明桦喊他子远。
明桦方才的那番话虽然语气得当,可依然能够让人听出他的勉强和不情愿在里面,方黎远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大笑了起来,那爽朗的笑声不断在食肆上空回荡,绕梁不绝。
两人走至店外,一匹健硕高大的黑马被栓在了木桩上,它的毛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透亮的白光,可以看出来被主人饲养的很好。
然而它最明显的特征却是颈上披散着的长鬃,有的浓黑,流泻着力与威严。有的金红,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
不得不说,骑上这匹马绝对会非常的拉风。然而明桦的关注点从始至终都不在马的身上,而是为什么眼前只有一匹马。
似是明白了明桦的困惑,方黎远摸了摸自己的爱马黑风,很是纯粹的说道:“若是坐马车过去,未免太多事,因此我选了骑乘。而子桦你身体又不好,我定不会放心你一人独坐,所以便由我带着你乘坐一匹马。”
语毕,方黎远侧过身,复又看向了明桦,褐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前倾着身子凑近了些许,接着贴在了明桦的耳边,用着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小声说道:“子桦,我是不是对你非常的贴心?”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周,轻轻的,痒痒的,像是羽毛在心尖上飘过,明桦除了小侯爷与家人外,从未与人有过这样的亲密距离,他当即就将方黎远狠狠地推了出去,推完后立马就后悔了。
尽管明桦的心里头很是忐忑不安,面上却镇定自若的说了声抱歉,将淡雅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方黎远诧异于明桦的力道,眼中的深意不经意间又加强了几许,他装作毫不在意的站稳了脚,然后理了理衣衫,假意试探道:“子桦的力气可真大啊,我这个有着武功功底的人都被你推出去好远,差一点我就要忘了你身患重病了。”
明桦抬眸扫了一眼方黎远那张假惺惺的脸,他冷冷一瞥便又恢复了原样,用着与之相反的温润嗓音说道:“怎么会?我只是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而已,一时间反应过大了,还望子远不要太在意。”
明桦说着将手伸了出去,微笑着拉住了方黎远,改被动为主动:“既如此,子远便帮我上马吧。”
方黎远瞧着对方似是在示好的举动,嘴角不明意味的扬起了一抹笑,他缓缓抽出了手,随后下移,直接揽住了明桦的腰身,双脚一蹬地,便轻松的带着怀里的人跃上了马背。
“那么今天查案的事儿就请多指教了。”
方黎远低头看向明桦,双眸熠熠生辉,好似星辰闪耀,衬得那张英俊的脸更加引人注目。
明桦闻声回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浓密的长睫掩去了他眸中的异样,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得他格外的惹人垂怜,明明是个男子,样貌却丝毫不输女儿家,甚至在气质上更胜几分,属于那种雌雄莫辨的美。
天上的太阳温暖又柔和,阳光倾泻在两人的身上,硬是将他们之间的生硬气氛给烘托出了别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