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桦不禁看向了方黎远,细瞧之下才发现他略显狼狈,刚刚的注意力都在云苏扬身上了,因此不小心给忽略了。
他很想笑但还是极力忍住了,对方变成这样有极大可能跟他有关,自己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即便这样想,明桦的嘴角也还是控制不住的上扬了起来。
方黎远看得那叫一个一清二楚,就连明桦的心理变化估计都猜出了个七八分。他也不恼,而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走到了明桦的跟前,直接握上了对方的手。
明桦见状挑了挑眉,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方黎远只是握了一下便松开了,就像在证实着什么东西一样,他将自己整顿了一番后,又上回了床榻,嘴边带着一抹坏笑地说道:“子桦还记得方才的事否?”
明桦回想了几秒,却发现刚才陷入了梦魇之中这么久,邪气侵袭大脑给他留下的就只有悲伤的过往还有……
隐隐约约的,不断从外界传来的热源,很是温暖,像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他不是一个人。明桦不得不承认他能撑到这么久,都是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热源。
如今方黎远敢这么问,明桦就敢大胆地猜:“记得一些,就是有些模糊,只觉得身体很暖和,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冰寒刺骨,这莫非是子远的功劳?”
方黎远摊了摊手,很是夸张的长叹了一口气,一脸遗憾地说道:“可惜了,没能让明桦看到我为你操碎了心的模样。你嫌冷我就一直抱着你,想尽了办法让你回暖。那衣物挡着我实在有些碍事,我便震碎了。”
方黎远特意将“一直”和“想尽了”两个词重读,他的眼睛始终盯紧了明桦,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就在他说到后半段的时候,方黎远有幸瞥见了明桦眼中的窘迫和尴尬之色。
脸上的笑意陡然增大,想要捉弄明桦的心又回来了,方黎远抑制住了那些个使坏因子,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
“我来到这世上二十二载,还从没有一刻像方才那样为了某个人而担心。现在想来,要是被你看到了,说不定你心里一感动,我们这好友关系就能更近几分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必定很奇怪,但是方黎远吊儿郎当惯了,这哄女人的话可谓是张口即来,轻佻至极。
明桦只觉得他男女不分,怕是人也分不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觉得他……
呵呵,幽默风趣?
难怪子易不喜跟此类人来往,越是不正经的人就越是说不到一块去,因为你根本不懂他的思路,也欣赏不来。
“是吗?那可真是多谢子远了。我们之间可以一笔勾销了。”明桦别过了头,道谢的语气很是诚恳。毕竟说到底,确实是方黎远帮了他一把,于情于理都该记下这个人情。
“你应该笑着说这话。”方黎远递给了明桦一套新的衣物,出言调侃道。
“你应该正常点说那话。”明桦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了这么一句,然后越过对方下床穿衣去了。
方黎远:……我这该死的胜负欲。
最终某人还是忍住了,他竟没发现明桦还是个毒舌公子,貌似还有点当笑面虎的潜质。
云苏扬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在他的眼帘深处,一抹笑意转瞬而逝,他拎着方黎远的衣领将这个大型狐狸给拖了下来,然后代替了对方的位置。
方黎远:……这人的惰性好像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说句题外话,别看云苏扬是个性子寡淡的人,走起路来仙气飘飘,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神似的,其实这人特别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明桦一开始没搞懂云苏扬的意思,还以为此举有什么深意,后来才发现对方只是站累了而已。
云苏扬被看破了也不尴尬,反而神色越发自然:“你的邪气很早之前就有了,我不知道它是何时钻入你体内的。我且问你,除了身体患病外,你的身体可有其他的不适?”
明桦仔细回想了一番,他突然发现只有自己靠近魔头的时候,心脏才会抽痛,手腕处还会出现黑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但他无法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若是用内力传音,方黎远必定会察觉到。
如此一来,明桦只得暂时压下了这些,正好他还不是很确定这一点,万一给错了信息也难办,不如待他证实之后,再通过方黎远去找云苏扬。
这两人一看就知道认识,或许关系还要比他想象中还要亲近。
想至此,明桦不禁回过了神来,同云苏扬说道:“我的身体并无异样。”
云苏扬闻言,低头陷入了沉思,徒留明桦与方黎远并肩而站,相对无言。
明桦拢了拢衣衫,缓步走至了窗边,失神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秋季已至,万物凋零,可明桦的庭院里却一反常态,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红艳艳的枫叶给人带来了绝美的视觉盛宴,然而在黑暗的夜里,它们全都黯然失色。
明桦无暇欣赏这些,他仰头望天,天空被灰暗掩埋,他低头看景,景色沦陷进夜幕之中,他抿了抿唇,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只觉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你说……人死后是堕入无限轮回,还是成为邪祟在世间游荡。”明桦一手抱住臂膀,轻轻地靠在窗边,神色难辨。
方黎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庭院之中,在明桦看不见的角度下,他的眸中闪过了一道道蓝芒,再仔细一看,光芒的正中心似乎是人影。
方黎远仅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倚着身子站到了明桦的对面,双目含笑:“你认为是什么?”
问题又被抛了回来。
明桦凝了凝眸,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觉得两个都不是。”
方黎远扬了扬下颚,示意他继续说。
明桦微微一笑,声音沉了下来:“人死即空。”
听到这样的答案,方黎远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感到奇怪。换句话说,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那邪祟的存在作何解释?”
明桦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偏偏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讥讽的神色,他站直了身,慢慢地走近了方黎远:“邪祟难道就必须是执念未了或怨念过深的死人吗?”
方黎远倒是不曾想过对方会这样说,但他不会去否定明桦,因为……
明桦所言确实不错。唯一让方黎远感到震惊的是,明桦从没亲身接触过这些污秽的东西,不过是中了一次邪,竟能悟出这样一层东西。
许是看出了方黎远的疑惑,以防这人又借题发挥,明桦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我很少出门,多数时间都在房中看书,有幸识得抱山老人后,看得书籍也广泛了许多,我就是从中了解到了一些相关内容,并不是全然不知。”
说到抱山老人,方黎远仍有一事尚存疑心,虽说他已答应了明桦不会再过问之前的事儿,但这前提是明桦陪他去武林大会之后,现在他们可没有去。
若是论耍赖和抠字眼,怕是方黎远第二,就没人能第一了。
似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方黎远顿时心安地问道:“你跟师父是怎么回事,一个医师与病患的关系,需要这么藏着掩着?”
啧。
果然方黎远的嘴是骗人的鬼。
明桦不满的抬头,眼神凌厉的看了过去,质问道:“子远是不到南墙不回头是吗?这是我的事,你知道了也无用。”
方黎远显然不赞同这句话,他只要一打什么主意,双手就会下意识的去寻折扇,一旦握住,便会没个正形的在手心里敲着,这动作一看便知不怀好意。
“此话差矣,子桦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说不定我还可以动用关系帮你一把,这京城之中还没有什么事是我摆不平的。”方黎远很是自信地说道。
明桦一反常态的没有露出鄙夷之色,而是就这句话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他中毒一事尚且只有抱山老人和爹娘知道。而这中间让明桦颇为在意的一点是,后者在知晓这件事后表现的颇为诧异,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看他们的样子根本就是知道些什么,可就是不愿透露,还总是说些旁的搪塞过去,明桦自知爹娘不会加害于他,因此放任他二人欺瞒自己。
明桦并不是心大,也不是无所求,他只是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现实未必真实,真相未必如意,当你身陷囹圄,唯有双目放明。
可即便如此,明桦还是希望打破现在的局面。对于他来说,与其活在虚假的温馨之中,不如用心去感受迷雾后面所掩藏着的东西。
不管结局是悲是喜,他都接受,因为这是他所做的决定。如果能得助于方黎远,又何乐而不为呢?不过是透露一点点的小信息,就能自己查明真相,还不会让爹娘为难,这等好事若是错过,就显得有些蠢了。
思及此,明桦不由得朝方黎远展露了一抹笑颜,双眸半眯间,精光流窜其中:“明日我再告诉子远,今晚时间不早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没有了以往的火药味,只剩下一片寂静无波的潭水,隐约中有鱼儿穿梭其中,扑通一下跃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