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桦的体温以可怕的速度骤降,嘴唇冻成一片紫色,他蜷缩着身子不停的打着哆嗦,抱作了一团,像是无家可归的浪人在严寒的冬夜里瑟瑟发抖。
方黎远神色凝重的将子桦拥入怀中,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背,面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慌乱之色。
他抚上明桦的脸庞,一个劲的低唤着他的名字,他喊了很久,可惜没有一次得到了回应,怀里的人就像是封闭了一切感官,将自己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发觉这一点后,方黎远立刻止住了声音,他垂眸深思,开始往明桦的体内输送内力,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对方重新温暖起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内力竟然尽数反弹了回来,没有一丁点起到了作用。
方黎远愁容满面的抱着明桦,对当前的突发情况感到很不能理解,只能眼看着明桦的体温已经冰冷到连长睫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色寒霜。
方黎远心一横,为了图方便,他直接用内力将他二人的衣衫震碎,随后让自己发热,再次搂紧了明桦,方才因他的动作而掉落的被子也他拉了上来,盖了个严严实实。
明桦仍旧陷入在梦魇当中,无法醒来,身体上的寒冷让他下意识的去寻找热源,本能的想要往暖和的地方靠。
他不禁伸手回抱住了方黎远,无助的缩在对方的怀里,紧紧地贴上了那坚硬的胸膛,感受着来自心脏的跳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重获安全感。
明桦的举动让方黎远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后者愣了片刻,反应稍慢的往后退了退,保持了一点距离,以此来观察明桦的神色,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也好有所防备。
就在这时,方黎远余光一瞥,不小心瞧见了对方手腕处的大片黑印,他的脸色又深沉了几分。
他沉下心来,俊俏的面庞越发冷硬,眸中寒芒乍现,蓝色的光点闪烁其中,隐隐有增强之势。
他俯下身,轻轻地抬起了明桦的脸,抵上了他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在说着某种术语,随后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想要将冒出的血珠滴入明桦的口中。
然而那贝齿却不配合他,如同高级匠人建造的铁门一样,牢牢地紧闭着,不管敌军用什么方法攻打它,都没有松动分毫。
方黎远“啧”了一声,有些头疼,他扣住了明桦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犹豫了片刻后,吻了下去。
明桦的反应果真如他所料般顺利,在感受到热源之后便主动凑过了头,回应着他的吻,方黎远的双眸愈发深邃,他本想达到目的就松口,现下却不受控制的陷了进去。
两人相互拥吻,难舍难分,热息交缠,明桦的体温开始回暖,但那手腕处的黑印却不曾消下去分毫,方黎远收回了目光,盯住了明桦,忽地推开了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放入了对方口中。
“额……唔。”身体的极度不适令明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嘴里闷哼了几声,手腕处传来的一阵阵刺痛直入大脑,好似千斤重的铁石迎头砸落,霎时头痛欲绝。
[这孩子真可怜,活不久了吧。]
[生下来做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趁早胎死腹中。]
[大将军一世英名,怎么就得了个这样的儿子。]
[别说了,那病秧子看过来了。]
[怕什么,你看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估计你打他几下都不会说一句话。]
多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人们的谴责声如同怒涛拍打石岸般炸响在耳边。
明桦早已将往事忘却,他本应对此毫无波澜,可不知为何,他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黑暗,悲伤,孤寂,愧疚等等难言的苦涩情绪夹杂在一起,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明桦束缚住,无法动弹和脱身。
“咳咳。”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明桦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黑血,血迹染红了方黎远的里衣,如同朵朵红梅盛开在皑皑白雪之中。
方黎远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看着明桦痛苦的模样,困惑于自己的术法为何没用,现下他只能安慰性牵住了明桦的双手,与其十指相扣,依然锲而不舍的给他输送内力,哪怕并不管用。
[晦气的东西,不要靠近我,万一你的病传染给我了可怎么办。]
[这将军府的公子真可怕,一张脸惨白到毫无血色可言,走路也没声音,白日里被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盯上就跟鬼上身了似的,更别提晚上了。]
[做好你们的事,在将军和夫人面前都给我装得像一些,别被他二位看出点什么,否则你们就别想搁这儿干活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病秧子跟将军和夫人没一个像的,越长越不像,莫不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不是的……
根本不是这样的……
明桦捂住了头部,神情有些疯狂,嘴里反复的喊着“不是。”
就在方黎远一筹莫展时,木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风姿绰绰的走了进来,清风为伴,圆月为依。
方黎远却在看到来人时,目光滞愣了一下,随后将明桦平放了回去,并用被子盖好,自己则坐了起来,朝来人微微行了个礼:“国师大人。”
云苏扬双眸微动,淡淡的扫了一眼方黎远此时的模样。后者立马反应了过来,赶忙拿过一旁的外衣,随意的披了一下。
“国师来此可是为了子桦?”方黎远站定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云苏扬微微颔首,没有否认。他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方黎远的头顶,带着长辈对后辈的喜爱,然后大步行至了床边,查看了一下明桦的情况。
当发现是体内的邪气作祟后,云苏扬面不改色地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用着刚才方黎远使用过的办法重新对明桦做了一次,只不过他没有将血珠喂入口中,而是摁上了对方后颈处的一颗红痣。
方黎远亲眼看着血珠被红痣吸收了进去,片滴不留痕,好似云苏扬根本没有做过这件事一样,但明桦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急促的呼吸声也逐渐缓和,痛苦的神色在他的脸上不复存在。
“这邪气十分强盛,你的驱邪术不起作用也很正常。”云苏扬收回手,语气平淡的替方黎远解了惑,他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不修边幅的世子。
方黎远此时的形象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一头青丝凌乱如草堆,衣衫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又是露出了一边臂膀,又是卷起了下摆处的衣角。
这哪里还是什么镇北王世子,倒像是才下河捞鱼回来的贫民,这二者相差的也就是一个气质和容貌的问题了。
若是抱山老人在场,怕是早就不客气的嘲笑出声了,然后再加速变脸,换成一副生气的面孔说教一下方黎远。
云苏扬微不可察的蹙起了眉头,神情有些不悦:“一股邪气而已,竟能让你狼狈至此。”
你说的倒是轻巧。
方黎远抽了抽嘴角,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硬生生转移了话题:“看国师的样子,应当不是第一次替子桦驱邪了吧。”
云苏扬拂了拂袖,细致的替明桦检查了第二遍身体,顺带着回了一句:“不错。但那时的邪气尚弱,跟现在无法相提并论。不曾想因为我的一个大意,竟让邪气顺利的壮哉起来。不过……”
云苏扬回眸浅笑,明明在笑,却感觉不出任何情绪在里面,就像是单纯的在扯动着五官,不受任何情绪动摇:“你真正想问的,就这个?”
方黎远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了一抹难色。
如若说在这世上方黎远最不想面对的是谁,那恐怕就是面前之人了。
虽说云苏扬是他的师祖,但方黎远真的不知道如何跟对方相处,不同于抱山老人,此人只能用两个字概括——无趣,在教术法上面可以用另外两个字概括——严谨,不容许出一丁点的错误。
既然真实意图都被道明了,方黎远也不打算藏着,就这么坦然的说了出来:“我从师父那听了一个故事,了解到了一些事情。我就想知道,这一切真的都是楚淮做的吗?”
云苏扬没答话,甚至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就在方黎远打算换个问法时,榻上之人忽然动了动,逐渐苏醒了过来。
明桦一脸茫然地看向两人,起初他只能瞧见一个大致的轮廓,待视野完全变得清晰起来后,他才认出了离他最近的男子是谁。
说不惊讶都是假的,毕竟国师这等人物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当初他爹娘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也才换来了那一面而已。
国师必不可能无缘无故前来此地,定是有事发生,这让明桦不禁联想到了自身,稍加思索后,立刻得出了答案。
“莫非是我中邪了?”明桦心神恍惚的抬起了那只诡异的手,不确定的看了眼手腕处。
他本想下意识的撩袖,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空空如也,衣物不知去了何处,只有一些碎衣料四散在周围,残缺到早已看不出原样,像是被人用内力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