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离深吸一口气，将笔仔细地涮干净，又加了少许的一点曙红进去。画卷上的树干仍然没有多大起色，只是仿佛那橘色更加鲜艳了。
众人摇摇头，这个何离口气不小，但是到底还是画技不够。
“你差不多就别再丢人现眼了，我们苏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苏瑶嗤笑出声。
众目睽睽之下，何离又拿起了笔，沾了一点黑色。
围观的夫人小姐都觉得何离是在胡闹。
错了就是错了，自己的婢女犯了错不认也就算了，怎么还如此大放厥词无理取闹？听说也是个没人教养的，果不其然。
然而就在众人鄙夷的时候，宣纸上的颜色却渐渐地起了变化。旁边一个穿绿衫的小姐疑惑出声，“咦？这颜色怎么变了？”
宣纸上明明之前还是朱膘，现在却神奇地变成了古铜色。
何离把笔啪地扔在桌子上，脸上还是淡淡的，“现在可以了么？”
苏瑶没说话，咬着嘴唇，眼睛里都是泪水。
苏清盛皱了皱眉，“虽然颜色变过来了，但是这个笔迹已经经过了多次叠加，损害了原画的状态，肯定就不能这么算了。”
“何姑娘”，苏清盛话音里略有一点歉意，“即使刚才瑶瑶说了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挺大，何姑娘和抱夏都留下来吧，这件事情说不清楚也挺不好的。”
何离定定地看着苏清盛。
苏清盛转头问抱夏，“你说刚才这颜料是从别的丫鬟那里拿过来的？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抱夏猛然被人问到，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奴婢……奴婢……她自己找过来跟我说话的，是奴婢老乡……奴婢也不知道名字……”
苏清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抱夏手足无措，只是看着何离不住地流泪。
事情看起来并不太乐观。
苏瑶看着何离冷笑道：“根本就是个莫须有的人吧，你就是嫉恨母亲之前不愿意在你身上浪费推荐名额所以才故意跟我找茬的吧？”
何离没有接话。
苏瑶最讨厌何离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更是一脸的讥讽，“你想害我还要拉自己的婢女下水，你这个人就和你那个不用其极的娘一样让人恶心。”
何离抬着头，双手环胸，食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自己的胳膊肘。
怡君阁里面其实不是很吵。
何离的脑子仿佛一锅沸腾的浆糊，一直不断地冒着泡泡。泡泡越冒越大，直到最后她脑子里的泡泡终于轻飘飘地啪地一声破了。
何离眼底一片血红。
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了一下，看向苏瑶，“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眼神仿佛噬人的野兽。
脑子里残存的理智支撑着何离没有上去掀翻苏瑶的桌子，但是脑袋里都是沸腾的声音。
正在何离的最后一丝清醒马上就要崩溃的时候，何离听到一声仿佛寒夜般冷峭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慵懒，有几分冷漠，却还有着几分模糊的温和。
“发生了什么？”来人一袭上好的靛蓝色衣裳，双眼冷漠疏离，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在场的闺秀都有点愣住了。
而苏清盛一行人则有点吃惊，苏墨不是一向最讨厌参加这种宴会么？今天怎么会到这里。
苏墨没有看别人，直接向何离走了过去。
苏墨身上干净而温暖的气味像极了阳光的味道，何离的脑子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
苏墨刚回京城不久，又鲜少抛头露面，是以不少在场的女眷都不太认识他。在一晃神之后又开始纷纷窃窃私语，脸上露出几分羞怯的淡红。
苏墨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脸上已经隐隐有不悦之色。
苏清盛赶忙上去，正色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你是说，抱夏找不到那个婢女了？”苏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清盛。
“是这样的……”苏清盛在苏墨的目光下声音不自觉得越来越小，“但事情总要有个说法……”
“嗯”，苏墨点了点头似是认同苏清盛的说法。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苏清盛，“那你有没有按抱夏的老家排查过这里的婢女？”
苏清盛面露难色，“目前还没有查过，而且我们也是借了怡君阁的地方举办画展，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惊动了这怡君阁背后的主人恐怕不美……”
这怡君阁的主人好像是一个不太好惹的人物，当初能在这里办展都是苏清盛好不容易才托了关系说请才进来的。
苏墨敛了目光，“倒也是。”
苏墨转头看向旁边的慕渊，“去跟齐轩说，我今天要到他这里找个人，叫他赶紧过来。”
苏清盛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他只知道怡君阁的主人姓齐。而且据说这人不仅背景很硬，而且是个一言不合就直接给人脑袋开瓢的人物……
听苏墨的意思，他好像和这个人很熟。苏墨刚刚从北狄回来，他什么时候和这么一号人搭上线的？自己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察觉？
正在苏清盛纳闷的时候，齐轩到了。
齐轩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嘴边似乎常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
苏清盛看了齐轩一眼感觉有点好笑，传言果然都是瞎说，这个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脾气暴躁的样子。
齐轩对苏墨拱了拱手，十分有礼貌的样子，“听说我府上的一个丫鬟闯祸了？”
苏墨笑了笑，“也不算闯祸，就是想问她点东西。”
齐轩依旧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苏二爷可知那婢女叫什么？”
苏墨摇摇头。
齐轩豪迈道：“既然是苏二爷开口了，那就把所有的人都拉过来让二爷的人过目不就行了。”
苏墨闻言点头，“这样倒也行。”
齐轩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园子里就站了几排在怡君阁里服侍的婢女。
苏墨对抱夏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上前辨认。
抱夏细细地看了两遍这里的婢女，心中的慌乱越来越明显。
“不可能啊”，她自言自语喃喃道。
在仔细地搜索了第三遍之后，抱夏终于带着哭腔道：“小姐，抱夏无能……抱夏真的认不出是哪个丫鬟了……”
苏瑶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你还说不是你！”
苏瑶又看向何离，冷笑一声，“贼喊抓贼，你也是好狠的心肠，居然就这样让自己的丫头当替死鬼。我看这丫头分明就是受了你的指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小姐……
抱夏的指甲深深陷入到肉里。
她绝望地看了一眼何离，终于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对苏瑶道：“换颜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一切都与小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