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裴念初的丫鬟。
这丫鬟眉头死死拧着，声音尖利，“这帕子一千两一块，你弄坏了赔得起么？”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何离。
丫鬟的眼神轻蔑中带着责怪，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周遭响起了一阵阵羡慕的声音。
“居然一千块就买了一块帕子，裴家可真是看重裴念初……”
“可不是，听说裴家本身就特别有钱，下人用的月例都顶得上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了……”
“这帕子居然是玲凤阁的，不是说玲凤阁只卖勋贵么？”
“这两年裴家势头那么猛，应该也差不多……”
何离漂亮的杏眼危险地眯了眯眯，正准备说点什么。
苏墨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裴念初，然后慢条斯理地把那块帕子拿起来，扔到地上。
“坐”，语调没多大起伏。
整个厅里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何离笑了笑，故意在那帕子上踩了一脚，然后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那丫鬟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指着何离的鼻子就骂了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破落户！你拿什么赔小姐的帕子！”
苏墨并没有搭理那丫鬟，反而慢慢悠悠地看了赵琴一眼，“这宴是你办的？”
赵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迟疑了一下，道“……是我，有什么不妥么？”
苏墨眸底闪过幽暗的光，阴鹜冰冷的语气犹如出鞘的利刃，“琴姨娘，苏府比不得戏楼，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放进来的。”
赵琴虽然是名门赵家的小姐，但是赵琴却是小妾所出。这小妾乃是当时当红的戏子。虽然后来赵琴百般谋算进了苏府，抬了正经的续弦，但是她的出身却是她永远的痛。
苏墨当着这么多人左一句“姨娘”右一句“戏楼”，她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撕了苏墨，脸上却是一副悲戚之色。
她拿起帕子，轻轻沾了沾微红的眼眶，柔声道“二少爷这是怎么了？我哪里惹二少爷不痛快了么？”
苏墨淡淡一笑，“你觉得呢？”
裴念初急忙站出来呵斥那丫鬟道：“一方帕子罢了，虽然被何姑娘弄脏了，也左右不过是一千两白银的事情，怎么能当面让何姑娘下不来台呢？还不速速退下！”
那丫鬟虽然住了嘴，但还是梗着脖子，明显不服气的样子，狠狠瞪着何离。
苏墨笑笑，“要说弄脏也是我弄脏的，关何离什么事？”
裴念初哪里敢责备苏墨，只是眼里隐隐含了泪水，“二爷怎的如此偏心，我帕子被弄脏了，还不能让下人说两句了么？而且我也是看何姑娘没有衣服才……”
苏墨轻轻呷了口手上的茶，没说话。
赵琴见气氛尴尬，也出来打圆场：“裴小姐也是好心，看何离衣衫破旧，想着帮扶一下姐妹。裴小姐不过是手边没有合适的衣服，且拿一套来帮着何离换洗罢了，墨哥儿怎么就恼了？”
她顿了顿，苦口婆心道：“不就是一套裙子罢了，让人再去拿一套就行了，何苦生气呢？”
说罢，便向旁边的下人招了招手，“去，给何离拿套裙子来。”
很快，婢女便将一套普通水绿色衣裙呈给了何离。
是府里粗使丫鬟的衣服。
何离看着那套劣质衣裙，漂亮的眼睛又黑又冷，还没完没了了！
她眼珠一转，泪盈于睫，颤声道，“夫人……何离有错！”
赵琴有点摸不着头脑。
何离内疚道：“我不知府中困顿如此，居然要用丫鬟的衣服顶替小姐的衣服，可见真是府中度日为艰。”
何离无比乖巧懂事地看着赵琴，“可能是最近年景不好，夫人一直操持中馈，呵护我和其余的小姐少爷为我们遮风挡雨。”
她面上似有愧色，“……但是……阿离竟然如此大意，不但没有注意到夫人的难处，还平白让二爷误会了夫人……”
何离咬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我们小辈更应替府中着想……前几日六小姐添置了一套宝石头面，我这就去与六小姐说，把那套宝石头面退了……”
赵琴一听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的目光下顿时觉得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有点灼人。
她银牙暗咬，脸上差点挂不住，“……倒也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但是旁边的女眷们哪管那些，开始偷偷交头接耳。
继母的子女有宝石头面，而被收养在府中的何离却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
更何况听何离的意思，赵琴当家之后苏家的光景反而越来越差，这主母当得……啧啧啧……
本来京城的女眷就因为赵琴庶出的身份有点看不起她，现在可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柄，更是嘻嘻哈哈说个没完。
周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肆无忌惮，赵琴的脸越来越黑。
裴念初见此，瞟了一眼何离，心中暗暗唾了一口， 上前一步，颤声道，“都是我的错，明知何姑娘失了依仗还故意提起衣裳的事情。何姑娘是否能原谅念初这一次呢？”
何离眨巴眨巴干净的大眼睛，并没说话。
裴念初泪水涟涟地望着何离，“何姑娘真的不肯原谅我么？”
裴念初本来长得就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美人垂泪，更是娇弱地让人心痛。
再不原谅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奈何何离仍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明白装傻，“裴小姐何错之有？”
苏墨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裴念初咬了咬牙，继续开口，“都是我的错，不该跟何姑娘提衣服的事情……您和二爷早有婚约，说了您也是说了二爷。”
何离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裴小姐原来知道这些啊，刚才我还在想应该怎么提醒姐姐呢。”
竟是要做实裴念初不懂礼数的名头，她面色十分难看。
何离却像是没看出来一般，继续道：“既然裴小姐也说了是二爷的面子，我也不好做主……”
裴念初转头望向苏墨。
苏墨终于朝着裴念初冷冷开口，“知道就好，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