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执玉和赫兰寒星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出了宫城。
宫门之外不远,便是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仿佛星河璀璨。
赫兰寒星一股脑钻进了集市,婢女紧张地追在身后。
虽然中秋已过,但街上还是一派热闹欢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美轮美奂的花灯,不计其数的孔明灯冉冉升起,满街售卖的丝绸、古玩、首饰流光溢彩,酒肆叫卖着精美的糕点和香醇的美酒,一些江湖人士在大街中央表演吞刀吐火,引来阵阵喝彩......
“百里哥哥!快!我要去吃流云阁的金丝凤尾酥和玉露酒!”赫兰寒星拽着百里执玉,跑进了金碧辉煌的流云阁。
流云阁正中央,有一名烟粉纱裙的女子掩着面纱,正在弹奏琵琶,琴声悠扬,婉转吟唱。
百里执玉一眼认出此人就是之前向他求救的女子——白鹤,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和醉仙阁里歌咏北域将军的歌姬,甚是相似。
他虽然更加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选了二楼的雅座,和赫兰寒星坐下吃酒。
一曲毕,乐师们开始弹奏乐器,歌姬放下琵琶,踩着节拍婆娑起舞,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如梦如幻。
引得一众宾客纷纷叫好,更有甚者,借着酒劲,摇摇晃晃登台吟诵:“此曲只应天上有,此女应是画中仙!此间听众得见闻,此生便不负华年!”
“好!”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真没见过世面。”赫兰寒星饮下一杯玉露酒,撇了撇嘴,“论风光和美食,夕昭当之无愧是第一,但要论歌舞,还是得看澜沧!百里哥哥,等宫中有宴会的时候,星儿跳给你看!”
“你是公主,万金之躯......”
赫兰寒星打断他的话:“哎呀,你当了国师,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迂腐了!公主又怎么了,我们澜沧女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来不用管旁人的眼光!”
其实小时候,赫兰寒星从来不叫他“百里哥哥”,她叫他“可怜虫”,让他每日睡在她寝殿的地板上,日夜跟随,因为他生得实在漂亮、还能用灵力变戏法、戏弄仆人逗她开心,帮她排解了无数个因父母无暇陪伴的孤独日子。
随着两人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改了称呼。
百里执玉笑了笑:“公主说得是,公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知何时,楼下的白鹤也发现了他们,抱着琵琶款款上楼,走到百里执玉面前,屈身行礼:“公子,又见面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们认识?”赫兰寒星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来回打量她,眼神充满敌意。
百里执玉借口说是昔日故友,便跟着白鹤换了间厢房说话,顺道给房间施了法术,以防隔墙有耳。
百里执玉开门见山:“碧落街头,是你?”
“是我。”
“醉仙阁,也是你?”
“也是我。”
“三番两次接近我,意欲何为?”
“公子连问三个问题,可否换我问一个?”白鹤抬头看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竟微微泛着泪光,“公子可曾听说过,越之凝?”
百里执玉霎时间怔住,猛地抬头看向白鹤,脸上全是惊异之色,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除义父以外的人,当面提及这个名字。
白鹤笑中带泪:“不用回答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你是北域人?”
白鹤缓缓接下面纱,映入百里执玉眼帘的,竟是那日风雪之中、骑着雪狼的蓝衣女将,她重新介绍自己:“北域雪狼军统领,鹤染,前雪狼统领越之凝于我,亦师亦母。”
“我是夕昭国师,你不怕我杀你?”百里执玉冷静下来。
“第一,你不一定杀得了我,第二,既然你是师傅的血脉,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可能,和你刀剑相向。”鹤染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么多年,关于师傅的传言太多太多,北域王心生芥蒂,所以两国战火不断。我找你,也是为了弄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百里执玉选择相信她。
因为,那日风雪里和雪狼军对峙,她明明可以杀了自己,但她却选择撤兵,并且以她雪狼统领的能力,实在没有任何必要和他虚与委蛇。
百里执玉相信,她是真心想要当年的真相,于是将义父所说,悉数讲予她听。
“不对,都不对,你的父亲不可能是穆钦言!”鹤染的眉头渐渐蹙起,这和她探听到的消息实在大相径庭,但当下,她也不能断定真假,她对百里执玉郑重说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在我弄清楚之前,百里大人,请对你那位义父,存一些戒备。”
百里执玉心中诧异,但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他深信不疑的义父,他从出生起便相信的身世,背负的命运和责任,难道都不是真的?
如果,自己能看到曾经的一切,该多好,可他不能,他虽善于占卜,却只能占天象,卜吉凶,占不了亡灵,也卜不了人心。
和鹤染分开后,百里执玉思绪万千,他克制着内心的不安,把赫兰寒星送回了皇宫。
回到府邸,梨花树下,百里执玉驻足长立。
月光下,尘埃里,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果敢凌厉、敢作敢当、笑意飒爽的紫衣少女,那个坐在沙丘上、孤独却恣意饮酒的身影。
望着头顶的明月,百里执玉叹了口气,自嘲道,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些相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