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9月，李白的高三生活开始了。
李白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都高三了，学校还要开设体育课！
李白品学兼优，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乖孩子。他热爱学习，每门课的成绩都很好，唯独体育。那个年代的体育总是得不到太多的重视，所以李白每次逃课，也从来没被发现过。
那天是个特例，天气晴朗，微风，太阳很亮。李白上高三以来第一次上体育课。
“哇操，快快，快点传球，传球啊……”
“操你丫，快接。”
“我操！又你妈踢飞了。”
“谁去捡球？”
“嗯，，李白，李白！去帮忙捡个球呗，，”
“就是，体育课就是让你运动的，你老蹲那儿干嘛。去捡个球运动一下呗。”
球场上的热血青年又把球踢飞了，他们又让李白去给他们捡球。李白也就又去了。
他们的学校就在三里屯。
当时的三里屯，破旧不堪。零七杂八的小胡同里，有很多脏乱的四个院，住在里面的大都是些带着理想闯荡北京的摇滚青年。
学校操场后面就是这么一片四合院。
李白从操场跑出来后，眼看着那个球不断地向前翻滚，溜进了一个小胡同。可他就是追不上。这次踢球的力度肯定特别大。所以球在小胡同里走了好久，才停了下来。李白赶紧冲上前把球捡起来。
就在李白抱着球，抬起头的时候。一张女孩的脸非常近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吓了李白一跳。刚刚捡起的球又掉了。
李白不再管那个球。他被女孩的脸吸引住了。他们之间就隔着一个玻璃窗户。窗户大部分还是被窗帘遮住的。这有一个角被女孩的手紧紧的拽着，才露出了女孩的脸。
女孩闭着眼，淡淡的眉毛紧紧地皱着，她紧紧咬着嘴唇，很痛苦，但是又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忽然女孩大叫一声，吓的李白赶紧躲到了窗户旁边。但是女孩应该没有看到他。因为女孩松开了抓着窗帘的手。整个窗帘落了下来。
李白紧紧地贴着窗户旁边的墙壁，站地笔直。窗户里面，两个人影重重地倒了下去。
李白听着窗户里传出的喘息声。他的脸特别红。他赶紧捡起地上的球，朝学校跑去。
但是女孩儿的尖叫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尖叫好像是从地底下伸出的一只手，沿着喉咙，一直伸到李白的胸腔里。把他的心一层层撕开。
那尖叫让李白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李白，李白！你听见了吗？”
李白惊愕地抬起头。周围的人都皱着眉头盯着他看。狂躁的摇滚不断地从学校外面的小胡同涌过来。
李白转头看看，是刚才他捡球的那条胡同。
“我去让他们把音乐调小点。”李白蹭地一下站起来了。
“好的好的，快去吧。”
“哎，李白你丫这次很好啊，我们还没说呢，你就行动了，挺好，觉悟很高啊，”
“李白~快去快回。我们还靠你捡球呢，，”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躁的声音。
“哇操！他妈的这什么破嗓门啊，还他妈的唱歌，，真不知道这帮孙子从哪来的，一点素质没有，上过学吗，，整天就知道他妈的瞎嚎嚎，哇操，哇操！！！”
李白顺着声音在胡同里一路向前走，那声音就是从刚才那扇窗户里穿出来的。
李白站在那扇窗户前，不知道该怎么做。刚才的一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李白走到各户四合院的门前，举起手，正要敲门，门忽然开了。
是刚才女孩，虽然此刻的女孩儿，脸色惨白，但是李白还是认出了她。
她淡淡的眉毛，紧紧地皱着，和窗户后面的她一样。她梳着高高的马尾，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这是李白第二次见到果儿。
果儿好像也认出了李白，把李白从门口推到一边。然后，她从门里出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果儿的身后，年轻的生命在杂乱的院子里自由绽放。虽然那声音听着真吵！
果儿没有说话，从李白的身边走过了，她看起来很虚弱，身后的马尾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根根变的很硬，像针一样。
果儿那天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那是李白唯一一次看果儿穿的这么素雅。裙子的后面有朵血红的梅花。很漂亮。
果儿扶着墙壁，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倒在了墙上。
李白冲上去，但是没有去扶她。
李白站在果儿旁边，看着果儿的身体靠着墙一点点坐在地上。果儿擦掉了墙上的很多土。把她雪白的裙子弄得很脏。
李白看着很难过，皱着眉头。
“高中生，你怎么了？”
“墙上有土，你的裙子都脏了。”
“哈哈哈哈哈，那我还坐在地上呢，你怎么不担心啊。哈哈哈哈哈”果儿好像听到了很搞笑的笑话，笑个没够。
李白没再说话，一直红着脸低着头
“哎，高中生，你的燕舞修好了吗？”
“啊？，，好了好了，，你，，还记得啊，，”
“哈哈，你这么特别，我怎么会忘记啊，”
李白抬起头。果儿裙子的领子很大。从李白的角度，能看到果儿的大部分。
“好看吗？”
“啊！，”李白赶紧低下头。
“哈哈哈哈”果儿又笑了起来。
李白把头埋的更低了，只敢看着自己的鞋子。他发现自己白色的布鞋粘了上了一块黄色的泥巴。
忽然果儿伸过手，轻轻帮李白把那块泥巴抹掉了。
那时，李白真的很想伸出手，抱住这个可爱的女孩。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果儿。
他看到果儿哭了，泪水滴在他的鞋子上。
“高中生，你叫什么名字？”
“……李白，，”
“嗯，你是挺白的，”
“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果儿吧！”
2012年，六月，三里屯的“白果”酒吧。
“嗯？”李白猛地惊醒过来，有人碰了他一下。
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儿。昨天晚上，她昏过去后，李白没办法，只能让他暂时留宿在“白果”。
“你怎么还睡啊。”
“嗯，几点了？”
“八点。”
“我操！”李白一惊，猛地从床上跳下来。等他拉开窗帘，才发现“八点，确实是八点！”，外面的太阳刚刚升起！
“哈哈哈哈”女孩儿大笑起来。
李白阴着脸走到她面前：“你，，走！”
“我头疼走不了！”
李白转过身去，摸着自己的头，还不知道谁头疼呢！
一会儿，李白转过头，皱着眉头，把一只手放在女孩儿的肩上。
“哇！你这样好帅啊！哈哈，你们这代人就是不一样，真好！”
“你，别废话！告诉我你家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才不告诉你呢。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把家庭住址告诉陌生人，你当我傻啊！”
“好吧好吧，你爸爸的电话总知道吧，告诉我，我打给他，让他来接你！行了吧！”
“我没爸爸！”
“那你总有妈吧！”
“我妈不管我！打了也没用！”
“你！”
“不过我有小姨！她现在就在北京，我这次就是来找她的。我小姨她太了不起了，她可是真正的果儿啊，背着把红色吉他，帅死了！她离家出走来北京那会儿也就我这么大，不过那时的北京多好啊，所有人对生活都充满了热情，都特么爱摇滚，现，”
“行了！有小姨是吧，出门左拐有公交车，在门口打车也行，”
“我，，”
“还头疼是吧，这！一千块钱，拿好了，不够呢，咱再，，”
“不是，我不知道我小姨在哪？您能帮我找找吗？”
李白没再搭理她，把钱仍在桌子上，倒头就躺回床上。
李白一面拉着被子，一面说：“你！爱上哪去上哪去，”
女孩儿一把冲上去，扯下了李白的被子。
“你丫干吗？”李白蹭地一下坐起来，瞪着女孩儿，样子很凶。
可是女孩儿比他还凶。两只眼睛就像冲锋枪，嘴里一字一句地说：“别‘你，你’叫我！我有名字，我叫刘果果！”
刘果果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的时候没拿桌上的钱。步子迈得特别大，把高高的马尾辫甩得充满生命。
1992年，10月，李白还在上高三。
10月的北京，开始冷了。李白穿上了前几年妈妈给他织的毛衣。最近一段时间，妈妈很少再打电话回来。李白不知道她在南方还好吗？南方也会冷吗？
果儿自从上次见面后，倒是经常来看他。
第一次果儿来的时候，李白都有些不敢相信，而李白的同学更是不敢相信！他们都没想到一向老实的乖孩子，怎么还认识这样的人。他们开始换一种眼神看李白。
那种眼神挺奇怪的，但是李白却觉得挺好的。
李白喜欢跟果儿在一起。更喜欢那时候的自己。
果儿每次来总是穿着她那件薄薄的皮衣，背着她的吉他。
果儿每次来总是在傍晚。晚霞照在劣质的皮衣上，火红火红的。远远看去，果儿就像从火焰中走出来的女神。
“李白！李白！！” 果儿总是这样站在学校门口大声喊李白的名字。
“哎，嘿嘿。”
“小同学，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好吗，，来，我帮你背着吉他吧，看着挺沉的”
“得了，它可是我的生命。再说这么沉，会压坏小同学的，哈哈。”
“去，别叫我小同学了，我看你都不一定有我大。”
“那你看我有多大？”
“反正看起来比我小。”
“哈哈，那是因为摇滚不死~~哈哈，”果儿向前疯跑几步，又转过头来对李白说：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确实比你小，不过那都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
果儿说完又开始向前疯跑。她总喜欢这样，跑几步，再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她的真的好开心啊，像团火一样……
可是再绚烂的火焰总有烧败的那一天。
“果儿，你家是哪的？”
“在南方！”
“哦，我爸爸妈妈也去南方了，南方很好吧？”
“不好！没北京好！”
“那你来了就不走了吧，，”
“嗯，这得听刘元的。刘元说走就走，刘元说留就留下！”
“刘元，，刘元是谁？”
“哈哈，他是我男朋友，我们是老乡，就是他带我来的北京，，哈哈，小同学，你懂什么是男朋友吗？”
“我，，我当然懂了，哎呀，都给你说了别叫我小同学了，我不小了！”
“哎呦！还生气了，，”
“没有，，”
“切！……你听过霸王别姬吗？”
“听过，我奶奶以前经常听，”
“哈哈哈哈，那我给你唱一段怎么样？”
“好啊”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啊！！啊啊啊~~~！我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
“你哈哈个屁啊！”
“不是这么唱的，怎么，怎么能这么唱……哈哈哈”
“那你说怎么唱，它怎么不对了？”
“它，，它，它不是那个味儿。”
“哈哈哈哈，‘味儿，味儿？’那你说应该是什么味儿？”
“霸王别姬不是京剧吗？应该有国粹的味儿。”
“国粹什么味？辣味！蒜味？哈哈哈哈”
“不是，不是。哎呀，反正你唱的就不对，拐来拐去的好奇怪，，”
“那你喜欢不喜欢吗？”果儿忽然凑了过来，紧紧贴着李白的脸
“我，，”
“喜欢吗？”
“喜欢，，”
“哈哈，我也喜欢。刘元就是我的霸王！”
“小同学，你说他像吗？”
“不像，他背上的人像！”
“那是列侬！哎？你怎么知道？”
“我不告诉你，”
“哇操！你还有东西瞒着我。”
“哈哈，，我瞒着你的多着呢，，”
“啊！快告诉我，我都要知道，，”
“凭什么！，，我是一个小龙人，，我有许多小秘密……”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