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到举着辫子站在门口的高桥忧,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扔出的辫子砸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高桥忧。
高桥忧定在门口,看着病房里坐满的人,进退两难,显得有些尴尬。
心雪赶紧站起来:“你过来坐吧,我正要和心莲出去走走。”
“啊?!哦哦,,”心莲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好在最终还是很配合地跟心雪出去了。
心雪看着笨笨的心莲,真的不明白,这样一个既不美丽,又不聪明的人,是怎么样让冯赫如此钟情的。
心雪不想说话,路上她走的很快。心莲只能从后面跟着。心雪也不想这样,但是她实在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哥哥汪靖宇手术后的第二天,经过一夜担心的心雪来到医院,怎么也没想到,首先迎接她的会是冯赫和心莲亲昵的姿态。冯赫牵着心莲的手,一口一口喝下心莲杯子里的水。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孩儿。
这不是汪心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冯赫。心雪知道,在冯赫英雄盔甲的背后,一定有他的疲惫,委屈,种种的不如意。可这些冯赫从来没在她面前展现过,在冯赫心里,她永远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妹妹,是需要大家保护的,也只能用来保护。
可心雪不是!她已经长大了,她可以理解,她什么都能理解!
心雪记得那天冯赫依赖地牵着心莲的手。那个时候,心雪多希望自己能变成她。
心雪真的不明白……
“喂!心雪!!汪心雪!!!”
忽然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大喊着心雪的名字。
“吉大哥!”是吉宏康。
“快!快,快回去!,,你哥哥……”
“我哥怎么啦!”
“快!快啊!!!”
心雪没想到,她才刚刚出去一会儿,哥哥就再次被推进了手术室。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上面汪靖宇刚刚吐出的血,还没凝固,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眼。
其实从刚才汪靖宇从床上摔下去,他就觉得身体不太对了。但是他还是捂着胸口自己站起来了。谁承想,后来恼羞成怒的白景明又把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汪靖宇的胸口。
于是在心雪出去后不久,实在坚持不住的汪靖宇倒了下去。他当时用力抓了下坐在旁边的冯赫,冯赫刚开始还以为靖宇又在耍什么鬼把戏。可当他看到汪靖宇用手遮住的胸口,鲜血已经渗透病号服。冯赫知道这是真出事了。赶紧奔出病房。
窄小的病房瞬间变得慌乱。护士和医生很快都赶来了,他们搬动汪靖宇的时候。鲜血开始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涌出来。冯赫伸手去擦那些血,可怎么也擦不掉。直到靖宇再次被推进手术室,血仍然在流。
冯赫还想伸手继续帮他擦干净,可是被一群人拉开了。他无力地站在手术室外。手上的血一滴滴地掉下来。
吉宏康想上来扶住他,冯赫摆摆手,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心雪!
吉宏康这才赶紧出来找心雪。他要赶紧把心雪带回去,说不定,这就是最后……
吉宏康不敢再想下去。他实在不敢想,他刚刚结识的好兄弟汪靖宇就要这样离开了。而身边这个瘦小的女孩,就要这样失去她的哥哥。
吉宏康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心雪单薄的肩膀。此刻的心雪就像一朵暴风雨里的雪莲花。吉宏康太怕她就这么凋谢了。
心雪看着走趟尽头的手术室,上面红色的警示灯已经亮了,手术室的门口又站满了人。在那些人里,心雪看到了满手是血的冯赫。他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脸。
心雪忽然很想哭,她推开身后的吉宏康,快步朝冯赫走过去,她好怕,她怕哥哥会这样走了。如果哥哥走了,就真的没人再疼她了。心雪大步朝冯赫走去,她很想打他,她恨他!!!
忽然冯赫抬起了头,看着心雪走过来,以为心雪想冲进手术室。一个箭步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心雪。
这是心雪第一次被冯赫这样抱着,以前从来没有。这个拥抱很长,心雪第一次知道原来冯赫的胸膛,那么厚,靠上去,整个世界都安稳下来了。
心雪觉得她不再害怕了,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在医院的长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冯赫就这样抱着心雪,久久没有松开。
心雪这一生都没有忘记这一天,这一天冯赫的温暖的怀抱。
只是心雪一直都不知道,当时冯赫抱住她有很多原因,那些原因都不是她想的这么美好。因为当冯赫抱住她时,眼睛却看着她身后的心莲。
那种眼神,疲惫,无奈,恐慌,无助……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寄托,才能懂得的感情……
当天,心莲偷偷跑出去,想给大伯汪逸仁发封电报,这种时候,她想大伯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了。
可是心莲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封电报发出去。很难想象,已过花甲的大伯,收到儿子客死他乡的消息会怎样。但无论如何这时候,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伯了。
电报短短几行字,心莲却写得很艰难。直到终于把电报发出去。心莲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经全是泪了。
整个过程真的太痛苦了。但心莲还是坚持下来了。她无法想象当大伯看到这份信时,会有多痛苦。老年丧子,谁都无法承受的痛苦。
但再痛苦,心莲也觉得应该这样做。所以她坚持了下来,
但这次心莲错了,并且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汪靖宇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倒下去。汪靖宇用他的坚强,再次挺住。当护士推着他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医生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人生的不定数,注定随时都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会发生。未知的将来被意料之外填满,没人知道是悲是喜……
很快又一个意料之外降临了。其实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也都是有因有果的。就像如果当初汪靖宇早些回国,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牛素云也就不会忽然选择来日本。
牛素云是汪靖宇在国内早已定下的未婚妻。是时任北平市市长牛似道的二女儿。人很聪明,但相当嚣张跋扈,加上从小娇生惯养,生性十分霸道。很多跟牛素云有过接触的人,都非常讨厌她。
自从她听说汪靖宇受伤后,就一直吵着要来日本。虽然冯赫很快又发电报回去,大报平安。可仍然没有打消牛素云要来日本的念头。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她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来日本,其中之一的原因肯定是日本本身对她的吸引力。牛素云虽然是现任北平市市长——牛振南的女儿。却见识很浅,没出过什么远门。所以日本对她的吸引可想而知。
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很想把去了日本两年的未婚夫汪靖宇带回来。
但汪靖宇对这个牛素云一点好感都没有。这桩婚姻也是一场父母包办,媒妁之言。如果不是牛素云的父亲是现任北平市市长。汪靖宇觉得这样的女人,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现在想想,汪靖宇何止对牛素云是没好感,简直是反感至极。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在父亲的安排下和牛素云订婚了。
幸运的是,订婚后,汪靖宇终于获得了父亲的批准,去日本留学。这样一来,虽然已经住进汪家的牛素云,却独自守了两年的空房。
本来汪靖宇是想回国后就投身革命,这样自然就和牛素云划开了界限。再说他和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眼下忽然发生这么多事。而牛素云又要远渡日本亲自把他押回去。一时间,汪靖宇方寸大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自从知道牛素云要来,很多人都开始方寸大乱了,小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说过那个女人的专横,以前在国内都躲之不及的。居然马上就要过来了。谁都有点手足无措。
这种情绪以无声波的形式,在日本的上空蔓延开来。几日之后,连毫无关系的高桥茗也受到了这种情绪的波及,变得手足无措。
可他的原因,很显然和牛素云没什么关系,他之所以会变得这样,都是因为最近汪心雪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自从那天心雪从高桥茗家里“借走”那些青菜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之后,高桥茗听说她哥哥在医院的情况突然恶化了。但具体情况怎么样,他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高桥茗是可以向弟弟高桥忧打听消息的,他知道这个弟弟跟那群中国留学生玩的很熟。可他偷大姐高桥婉芝发卡的事情,好像被高桥忧知道了。最近每次见面,高桥忧都缠着高桥茗问发卡的事情。
这让高桥茗觉得很不舒服。其实他本来是想偷那支发卡送给心雪,可,心雪她不要。于是高桥茗随手就把发卡仍了。他想大姐这么多发卡少一支多一支也没什么。谁能想到,高桥忧会这么执着,一定要帮大姐找到,现在还好像认定了就是高桥茗偷的。
还有一件事,让高桥茗也很不舒服。自从上次“对决”,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了,老师和二哥走后还没有回来。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其实……其实,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心雪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高桥茗自从去陆军集训班报名后,就已经不在京东大学上学了。可他还是每晚都到那里去一趟,他很希望能等到放学出来的汪心雪。
可一直没有。
一连两个星期过去了,汪心雪就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有时高桥茗觉得心雪就像风筝,她是不可能主动来找自己的,而自己只能紧紧地拉着那根绳子,不能松开,因为一旦松开,心雪就真的不见了。再也不见了。
高桥茗一直不想去心雪的住所找她,每当看到心雪居住的小楼。都会让高桥茗意识到,这个令自己如此痴迷的女孩儿,其实早已是别人的妻子。她晚上就睡在这栋小楼,跟那群可恶的中国人睡在一起,这是高桥茗最不愿想到,最不愿看到的。
可是他今天还是来到了这里。因为他有种很强的感觉,心雪可能要走了。
确实,最近,心雪他们确实在商量回国的事情,一来哥哥病了,牛素云要来接哥哥回去。二来国内形式越来越严峻,国家越来越需要他们了。
最近几天,心雪他们一边忙着照顾汪靖宇,一边收拾行李。准备等牛素云来了,一起回国。
这天,心雪他们中午就离开了医院,本想下午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可他们刚回到小楼,就接到了牛素云从码头打来的电话,原来牛素云提前了行期,现在已经到了。
冯赫放下电话,披上大衣就想去码头接牛素云。被心雪拦住了,这几天冯赫一直在发烧,并且为了照顾汪靖宇,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
在心雪的再三坚持下,冯赫终于同意让心莲陪心雪去码头,自己在家休息。并且这次冯赫终于同意睡在床上,这是他第一次睡在这张床上。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冯赫刚躺上就睡着了。心雪离开房间时,看着躺在床上的冯赫,安静地闭着眼睛,下午的阳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心雪忽然不想去码头接牛素云了,就像这样坐在他的旁边,一直看着他。
可是,心雪还是静静地关上门。走到楼下心莲的房间。
心莲自从知道自己的电报把牛素云惹来的事情,一直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大家,加上她的水土不服越来越严重。一连几天,她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每天出去吃饭,尽量不去见任何人。
现在心雪忽然找她去码头接牛素云,心莲的心里更加乱了。想起牛素云嚣张跋扈的样子,她自己吃点亏,不算什么。可这下还连累了大家,心莲想起这些心里就特别难过。
“我能不能不去啊?”
“唉,姐姐,我知道你心里烦,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只能去面对了。就像现在牛素云,她已经在码头了,咱们不去,她还不是照样可以走过来,到时候,反倒更是麻烦,何况她还是我们的嫂子呢,”心雪坐在心莲的床上小心的安慰到。
“呸呸呸,快别提嫂子了,哥哥,他根本不喜欢她……”
“喂!这种时候,你还敢说这种话!让她听去,那还了得?行啦,你到底去不去吧?”心雪有点心烦地站起来。
“好吧,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嘛?妹妹,好妹妹……别生气啦,我去!唉,你干嘛不叫冯赫陪你去啊。”
“我,,我,,赫哥,他还在医院呢,他最近太累了,我就没叫他。”
“嗯?真的吗?他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你们不是要下午一起去学校办退学嘛?”
“没有,没有,,就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心雪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想告诉心莲,其实冯赫就在阁楼睡觉的事情,她现在真的很烦在心莲面前提起冯赫。
“怎么啦?你生气啦,雪儿,你别生气,我只是随口说的,,”
“哎呀!我没有生气,只是……唉。你以为我们的‘好嫂子’要来了,我不烦啊!”说着心雪朝心莲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拉起她就往外走。
“哎哎,你等等,等等,我看看我忘带了什么东西没?”
“别再看了,再看就来不及了。”
“好吧,好吧。”
心莲被心雪拉出了自己的房间。两个人匆匆忙忙来到小楼的大厅。心雪用力拉开了小楼的大门,门外的人,着实吓了她一跳。
是高桥茗。心雪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站在大门外面。高桥茗看到心雪刚想说些什么,心雪赶紧缩回身子,把门关上了。
心雪惊慌地回头看看心莲,这怕她会发现什么。可这时笨笨的心莲正低着头,检查她的包。一边还小声嘟囔着:“喂!心莲,你怎么拉开门又关上了,你到底在干嘛啊,拉着我走的这么快,糟糕!我真的有东西忘带了……”
这时大门响了起来,门外的高桥茗开始敲门了。
“啊!真的吗?”吓得心雪大叫了起来,她急忙把心莲推到里面去:“姐姐,你忘带什么就快去拿吧,我到外面等你。”
“哦,好的,我马上,马上就出去。”
心雪看着心莲朝房间走去了。赶紧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高桥茗还站在大门外。心雪想把大门快点合上,却怎么也推不过去了。
高桥茗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伸出手。心雪看高桥茗伸过来的手,紧忙朝旁边躲了躲。
“躲什么。”高桥茗帮心雪把门合上,转身就走了。他知道心雪一定会追上来,但他不知道如果当时心雪没追过来,他会不会就停住了,再没有勇气再走一步了……
“对不起……我,,”
“干嘛给我说对不起”
“……我,,”
“你要走了?”
“嗯……”
“什么时候?”
“哦,你不用去送我,我和我的朋友一起走,我,,”心雪激动地赶紧摆手。
“哼,”高桥茗冷笑一声,“我这么可怕吗”
“没……没,”心雪低下头,不敢看他,“,,我,,对不起,,”
“别给我说对不起,你哪有对不起我,,”高桥茗说着别过了头,他紧咬着牙,很难过。
“我当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借你的菜还没还呢……”
听到这话,高桥茗忍不住笑了。他看着心雪,心里忽然又是一阵疼。“你是不是特别怕,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
“我,。。不是,,”
“那你跟我在一起吧”
“啊!?”心雪震惊地抬头看着高桥茗,她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行!你,,我,,”
“怎么不行?!看不上我?”
“没有,不是,,我,,我已经订过婚了。”
“我知道,,”
“那……”心雪紧张地望着阁楼,她的冯赫此刻就在上面睡觉,冯赫在前不久刚刚给了她希望,心雪觉得冯赫还是在乎她的,她不能做对不起冯赫的事情。她现在毕竟是冯赫的未婚妻。也许回国后,她就要正式成为一个妻子了。这样的想法让心雪更加害怕高桥茗,她现在真的有点怕他,她真后悔当初自己太放纵,真不该和他走的这么近。
“雪儿,,”
“对不起……”
“别给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想说……如果有什么我做错的地方,请你多多原谅,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高桥茗想伸手抓住心雪的手,被心雪躲开了。
心雪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高桥茗还是想去抓她的手,可是心雪还是躲开了。高桥茗往前走了一步,心雪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高桥茗没再动,他看着心雪,,停了一会儿,低低地说了句话:“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高桥茗说完转身走了,这次心雪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叫住他。
可高桥茗走了几步,还是回过头来了。他想看看这个女孩儿到底在干什么,她到底想什么,为什么会对他忽冷忽热,她到底在干什么!
可事实上,心雪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走进小楼,去找心莲了。
“心莲,你在干什么?好了吗?等了这么久,你都不回来。”心雪走进心莲的房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心莲根本没在里面。她没在自己的房间。
整栋小楼,这个时候,除了她,就只有在阁楼睡觉的冯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