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日本后,汪心雪一行人被哥哥汪靖宇安置在一栋小楼里。汪靖宇自己也住在那,虽然离市区远,但离他们就读的京都大学还挺近的。小楼是汪靖宇的师哥童第周,在回国前转给他的。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这栋小楼先后来过很多留学生。因此被汪靖宇成为“留学生宿舍”。
小楼总共有三层,可现在都住满了。虽说都是中国人,可有些事情还是很麻烦。在汪靖宇的努力下,也只空出来了一间。心莲和另两个女学生挤一间,木根和汪靖宇挤一间。这样,心雪就跟冯赫,住进了空出来的那一间。
空出来的那一间,原本也是阁楼上的一个储藏间。现在没办法,加张床就是一间卧房了。房间虽然很小,但还是被心雪布置的很温馨。冯赫看后只是笑了笑。心雪知道这么快就住在一起,他还是不适应。果然,到日本已经快一个月了。冯赫一直睡在地上,并且他白天很少呆在房间里。
小楼里住的留学生,都是来京都大学深造的。除了心雪、心莲、冯赫和木根是自费,其他人都是北洋政府资助的。其中一个人经常带着帽子,其他人背后都叫他“富士山”。开始心雪还不懂什么意思,等到那个人把帽子摘下来,才发现原来他还一直没剪辫子,然后把长长的辫子都盘在了头上。真的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富士山”!
在日本安顿之后,心雪便经常和姐姐心莲一起出去玩。其实日本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富有,在国内很普遍的大白菜在这里都成了稀罕物。但是确实很繁忙,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街道上行人、车流穿梭不断,却又不混乱。看起来,一切都很有秩序。
在这里,到处可见满街跑的年轻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在不停的忙碌。这是和东北最大的差别了。在东北,你很少能见到这样充满激情的情景。东北的少爷小姐都养在家里,普通人家的青年都跟着长辈混饭吃,能混到今天的,就先吃今天的,反正也是饿不着,死不了的。
冯赫最看不惯的就是中国人现在的这种状态。他觉得中国长期被封建思想禁锢,迫切需要新鲜的血液来唤醒人们心中的斗志和激情。于是才到日本来求学,觉得同是东方的民族,一定有可以借鉴的东西。
可是,没想到刚刚一个月。冯赫就对这次“日本之行”感到失望了。并不是,日本人对中国人的不尊重,开始冯赫还觉得这种不受尊重是因为自己国家的落后,只要国家强大起来,一定能改变。可到后来,他渐渐发现,日本人对他们本国的同胞,本民族的人都存在很严重的阶级之分。比如女人,在日本人的眼中就很不被尊重的,又比如那些有皇室血统的人,又被人过度敬仰。
这让冯赫觉得一切和国内长久的封建枷锁不无两样。并且他始终不明白日本人信奉的天皇。这些都让冯赫觉得迷惑,失望。
他原本以为这里是和平,公平,充满青春活力的一片土地。可现在冯赫觉得,日本虽然表面生气勃勃,活力无限,背后却隐藏着重重危机。
果然,很快,这种经济政治力量的不平衡发展,促使日本很多企业先后出现了停滞的局面。欧美各国的情况更为糟糕。
经济危机下的世界,脆弱敏感。
可惜,人们永远也看不到月亮的背面,只有能等着月亮自己一点点转过去。到时候是圆是缺,谁也没有办法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无奈和不可预计的美丽。
就在马克思和恩格尔努力探索共产主义的时候。京都大学开学了,又一届新的学生涌入进来。他们青春洋溢,斗志无限,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
开学那天,汪靖宇忽然提议晚餐去枫潮餐厅。按汪靖宇的说法,开学是人生一个新的开始,需要庆祝一下。
枫潮餐厅是当时京都最好的一家餐厅,豪华的装饰,点滴之间彰显着贵族的奢华气质。地理位置优异,窗外就是日本最美的海岸线。
早在中国的时候,心雪就听哥哥提起过枫潮餐厅。终于要一睹她的芳容了,心雪心里特别激动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心雪就起来了。这是她来到日本后,第一次起的这么早,她又是挑选衣服,又是扎头发,忙得不亦乐乎。反正上午还有开学典礼,精心地打扮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冯赫和汪靖宇每天早晨都会出去晨练,这是他们不变的习惯。所以汪心雪自己一个人就尽情地在房间里忙起来了。
她一会儿觉得穿裙子好看,一会儿又觉得穿裤子更新派,一会儿她想干脆就穿学生服吧。那样开学典礼之后,就不用再换衣服了。
可总不能穿着学生服去餐厅吃饭吧,她太犹豫了。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穿什么呢???”心雪身上已经整齐地穿好了学生服。但手里还举着一套白色洋服,站在镜子前,表情很愁苦。
不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汪心雪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年轻。心雪觉得这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资本。她现在都拥有了,就像一支在最好的时光绽放的鲜花,怎么样都是美的。
“对啊,既然怎么样都美丽,那还有什么好愁的。”想到这些,心雪开心地笑了起来,转身把手中的衣服,整齐地放在床上。
天边的太阳已经一点点升起来了。阳光透过日本上空一层薄薄的水汽,安静地洒下来。太漂亮,太梦幻了。
心雪甜甜地笑着,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一片充满生机的景象。虽然已是夏末的日本,清晨还是这么生机盎然。
满眼望去,到处都是绿色的,远处的山丘是绿色的。近处成片的梧桐树也是绿色的。
阳光洒下。充满生命的力量,真让人感动!
心雪忍不住推开窗子,她太想尽情感受一下这种感动了。
小楼外的马路上已经有零零星星的路人了,他们走的很快,他们迎着新出的太阳,都是一群追逐梦想的年轻人。在那群人中,有一对年轻情侣,他们显得格外突出。因为他们走的很慢,好像很享受这个美丽的清晨。
心雪看着他们,想象着,如果有天,赫哥也能这样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一定也很幸福。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的赫哥很忙,她的赫哥心里装着男儿志向,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他是永远也做不出来的。
心雪看着那对情侣朝小楼越走越近,她想他们可能也是住在附近的某户人家吧。可是就在心雪要起身下楼的时候,她认出了那对情侣。
赫哥……赫哥……那个人竟然就是他!
那天早上,冯赫本来每天早晨是要和汪靖宇一起晨练的。但自从上次,冯赫和汪靖宇整夜长谈之后,晨练已经成了他和心莲约会最好的掩护了。
此刻的冯赫,牵着心莲的手,很慢很慢地走在小楼外的马路上。很放松,很依赖。
事实上,他们今天早上还刚刚吵过一架。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有时明明上一秒还在争吵,下一秒可能就又复合了。而争吵的原因,往往总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心莲和冯赫就是这样。今天早上,就是因为心莲慢了五分钟,让冯赫在楼下多等了一会儿。冯赫就不高兴了,一直生气。
心莲从小楼出来后,看到冯赫阴沉的那张脸,就知道他一定又生气了。
但心莲也不哄他,就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就好像冯赫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让冯赫更生气了,他追上来,跟在心莲的身后,小声嘟囔着,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哼!这时候走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刚才干什么去了……”
心莲还是没理他,继续朝前走,路的前面紧紧连着天尽头。此刻,那里已经微微开始发亮了,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冯赫看心莲不理他,恶狠狠地瞪了心莲一眼,但是依旧跟在她的身后。
沉默了一会儿,冯赫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喂!你聋了啊?!我给你说话呢!……让我等了这么久,你还有理了!”
心莲还是没理他。
其实,对于冯赫的这种“生气”,心莲早就习惯了。
从小到大,冯赫总是朝她撒气。并且是只对她一个人这样。开始心莲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一个错误,别人犯了,冯赫总是一副特别大度的样子。不是“没关系”,就是“不碍事”。可换成她,冯赫就一定会气得不得了。并且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小题大做!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莲渐渐明白了冯赫的这种心态,她把这个看成是冯赫的“小孩子脾气”。别看冯赫外表很成熟,英雄气魄,男子汉。可在心莲的眼里,冯赫终究还是个人,他也会有喜怒哀乐,他也会嫉妒,也会发坏。
其实,那年的冯赫也只是个刚满二十的大男孩儿!
果然,孩子的特性,在冯赫身上还是能看得到的。他跟在心莲后面走了一段,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其实就是想让心莲关注他。可心莲偏偏就是不理他,根本就把他当做不存在。心莲越是这样,冯赫就越气,又走了一段,冯赫看心莲还是不理他,就开始朝着心莲踢地上的石子,一粒粒石子落在心莲的腿上。虽然不疼,但也很烦。
心莲猛地转过头来,气愤地瞪着冯赫。
冯赫一下子就笑了。
“神经病!”
“你说谁神经病?!”
“说你!说你!”心莲挥起拳头就想打冯赫,冯赫一把就抓住了心莲的手,死死地攥着她。心莲毕竟还是女生,拼力气怎么也倔不过冯赫。她努力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挣脱开。抬起头狠狠地又瞪了冯赫一眼。冯赫也是倔强地看着她。一副“我就是不撒手,看你怎么办”的神情。心莲真是急了,她猛地低头咬了冯赫一口。
“哇啊!”冯赫疼地赶紧松开手。看着手上马上红肿起来的牙印,冯赫真生气了,他盯着心莲一字一句地说:“你咬我?!好,好!!!”
说完,冯赫转身就朝回走。
心莲一看这次闹得严重了。她赶紧掉头追冯赫。可她加快步伐,冯赫也加快。没办法,心莲跑了起来,没想法,冯赫也大步跑起来了。
可是冯赫还是让着心莲的,他并没有跑的特别快。最终还是让心莲追上了他。追上后,心莲直接跑到了冯赫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只是冯赫明明心里很开心,却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他皱着眉头,无奈地看了一眼心莲,又转过身去。可这次冯赫没再跑,他就站在原地。
心莲完全明白冯赫什么意思,也懂他这时候想要什么。小孩儿嘛,肯定是要人哄的。心莲又转到冯赫面前:“喂!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冯赫别过脸去,不看她,依旧是小声地嘟囔:“不干嘛。我饿了,回去吃饭。”
“好吧。你想吃什么呀?告诉姐姐啊,姐姐做给你吃。”
冯赫白了一眼心莲,一股气从鼻子里喷出来:“谁要你做的!”
“好吧,你不稀罕就算了,”心莲也把头别过去,小声嘟囔着:“哼!这才走了几分钟啊,就饿了,什么体质啊?!”
“什么体质?!我这都是等你等得!你知道我在下面等了你多长时间吗?!”说起这件事,冯赫的嗓门瞬间就大了起来。所有的精神都集中起来了。
所以,归根结底冯赫还是在为那点小声生气。但心莲觉得还挺好玩的。她“噗嗤”一下就乐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还笑?!”
心莲还在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真的很难想象,冯赫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多等了一会儿,而斤斤计较。还一副义愤填膺地样子,真的很搞笑!心莲没办法,一看冯赫就想笑。只能背过身去。
“你还笑!你笑什么?!到底在笑什么?!” 冯赫一把扳过心莲的身子:“靠!你故意的是吧?!气我?我这么好欺负?!”
心莲的身体在冯赫的手臂间轻微地挣扎,颤抖的身体紧贴着冯赫的胸膛,细细地摩擦。
冯赫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瞬间变得特别温柔:“你以后快点吧,别让我等这么久了。呆在下面,像个傻子一样。”
“哈哈,你以为你现在不傻啊?啊?哈哈。冯赫同学,你傻不傻?”
“傻。你说傻,就傻吧。”
“哈哈,好了,你别闹了,咱们快回去吧,回去晚了,心雪会察觉的。”
“心雪,心雪……”
“对啊,你是不是都把她忘了,,”
“怎么会!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她长谈一次。心雪这么好的女孩儿,我怎么会,,”
“你怎么会忘了她,是吧?!”
“不是!……我怎么会敢要……她这么好的女孩儿,给我,就糟蹋了。她现在还小,很多感情,她还不懂。其实我和靖宇都是她哥,对她好,这都是应该的!早晚有天,她会遇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到那时啊,这些事,她就全明白了 !”
“嗯……喂,你干嘛?!”
“干嘛?!没干嘛啊……抱抱我媳妇儿啊,”
“滚!谁是你媳妇啊?!”
“嘿,你早晚会是的!”
“切!去死吧!”
“哈!我且死不了呢!”
“走吧!咱快回去吧。有些事咱们慢慢来,但起码现在不能让心雪发现了,那样就太伤害她了。”
“没事,她现在绝对还睡着呢。”
“咦~~!冯赫同学。‘美人入梦,英雄塌’的感觉不错吧?”
“唉!‘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有白头’啊!哈哈,”
“滚!你扯的这都是些什么啊?!”
“……其实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忍得好辛苦的……”
“滚啊,天啊!冯赫!!!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你,,怎么能有这种思想啊!!!”
“怎么,,。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嘛……连孔圣人都避免不了的事情……难道我在你心里比孔老二还圣人……那我真得要谢谢你……你给我这么好的评价我怎么好意思呢……不过这都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不碍事的……其实我也是个凡人啊……从今后,你就把我当个一般人看就行哈……唉!你是不知道做名人太累了……”
……
冯赫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一个劲儿地说啊。说得心莲都无语了。心莲真的只想快点回到小楼。可冯赫紧紧地牵着她的手,黏在她的肩膀上,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日本的早晨很美,太阳总是隔着层薄薄的水汽照下来,就像给人间披上了金色的婚纱。
自古多少有情人,逃得了各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