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种东西,他不能说不熟悉,幼时的一些经历足以刻骨铭心,果然时隔多年依旧是稍一掀开还是会痛痒难耐。
只不过,不管是“极乐散”还是“神仙散”都是高门子弟,文人雅士追捧的东西,内里却是肮脏可怕的毒药,腐蚀人骨肉,泯灭意志,最后成为干瘪的行尸走肉。高门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在平民百姓会有什么危害。
他亲眼目睹过自己原本勤劳忠厚的父亲为了那一点“极乐”跪在地上去舔恶少的浓痰,也目睹过,干瘪如同腐尸一样的父亲为了那点“极乐”卖掉了自己的姐姐,让她死在了恶少的身下,年幼的他,面对死去的姐姐,那种怨恨无助的目光,血迹斑驳的身体,合不拢的腿......
耳边充斥着羸弱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恐惧,心痛,怨恨,麻木,到面无表情地清洗了留在姐姐身上的脏污,用那双小小的长满薄茧的手扶起了姐姐的身体,用小小的肩膀,撑起了她,那是他第一次知晓生命的重量,很重......
留下一路血迹和深浅不一的脚印,用手刨开了一个坑,尽可量深一点,不让野狗将姐姐的尸体拖拽,一抔黄土送了姐姐最后一程。
等回到那间风吹四边倒的茅草屋,一场大火,母亲拉着想登“极乐”的父亲下了地狱。
那个时候,他知道了,要埋葬魔鬼,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什么会是地狱呢?因为姐姐在的地方,那个男人不配。
不过,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在那个人命比狗贱的时代,世间本就是一座地狱。
哭?没用,这个世界从来不对任何人温柔。
后来,他被人贩子卖给了花楼,在那种地方,“极乐”让那些所谓的高门雅士,世家豪强醉生梦死,而他只是冷眼看着。因为年纪太小,那老.鸨和gui公只是支使他做些杂活,说着等他长大也会成为红牌,指望他去挤垮宿柳楼。
在那里,平静地过了几年,那些被视作贱民的女子,给了他少有的温暖......
沈寻欢没有错过楚殇眼中的厌恶,不由对王爷更加的佩服,楚殇显然对这件事上了心。
“之前王爷不是没有想禁止那种东西的流通,五石散,极乐散,到现在的神仙散,药性是越来越强,危害也越来越大,可是屡禁不止,因为整个王朝说话做主的并不只是王爷一人,还有这些世家外戚,宦官毒瘤,牵一发动全身。尽管新政建立,但是朝廷百废待兴,其中的险阻不比之前少,反而更加凶险,因为看不见的敌人总比放在明面上的老虎要可怕。”
“新皇年幼,登基不就,王爷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决不能让新政垮台。而且之前因为战乱中断的科举又开,选拔人才还要时间,要用新的血液来替换掉坏血也要找到适当的时机,力排众议立法,只会成为他们攻击王爷的理由。”
楚殇面色一沉,对沈寻欢颇有些意外,沈寻欢这样冷漠的性子,居然会考虑那么多,当初要快意江湖的家伙,此时反而成了王爷的忠实拥护者。
“这些,是你想和我说的,还是王爷想告诉我的?”
“不管是谁想告诉你,反正王爷和我是同样的想法。”沈寻欢淡漠地说道,“而且玄鬼教育朝中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目前不能摆在明面上。所以唯一的途径就是秘密扫除,这种肮脏的工作,总需要有人去做。而之所以找上你,是玄鬼教可能与之前的并州乌月岭事件有关系,而你可能就会是关键。”
“以我为饵?”楚殇长眉轻蹙。乌月岭的事件,只有他们内部的人知道。
那是在战争最激烈的那几年,当时王爷出兵和当时的兵马大元帅卫长风激战,战况十分惨烈,眼看王爷就要兵败,谋士张仲良献了一计,命令时任并州太守曾凡的下属都尉陈晟迎战,三千士兵对战四万精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场不可能成功的战役居然成功了,当时张仲良命陈晟将新政若是成功,就可以减免并州地区五年赋税,优先放粮,发良种,奖励耕牛的消息散播出去。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吃上一顿饱饭对于贫农来说已是不易,更不要提能有土地和稻种。苛政猛于虎也,赋税徭役极重,上税后十不存一,豪强圈地,匪盗横行,所以百姓对朝廷完全失望,而对新政还在观望。
许出这样的条件,没有理由不动心,所以群情激荡,云从响应,硬生生地耗下来这场战役,给了王爷喘息之机,也定下了大局。
可残酷的现实却是,就算是新政胜利了,也无法兑现这种条件,为了不让百姓哗变,只能假托陈晟假传军令,肆意妄为,是新政不能立信于民,即使有战功,但是功过不能相抵,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其部下知情不报,视为乱党,罪不及妻儿,就地格杀。
当时一战,四千将士百不存一,活下来的只是几十残兵,所以被当做乱党围剿。
这算是新政最大的污点了,可当时形势所逼,不得不这样做,尽管他并不赞同这种做法,无论怎么说得好听,都不能将他们作为替罪羊的残酷抵消。
而之所以和他有关,实际上并不是和他直接相关,而是因为当时负责围剿的,可以说是他的继任者,一个出色的杀手,一直在模仿他的杀人手法,却比他更加狠绝,野心勃勃,一度被认为是他的影子。
尤其是在他被调离京城的时候,那个男人表现更加活跃,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接替他,成为魇楼的新一任主子。
但是那个意外还是发生了,那个男人完成任务后,被自己的同伴围攻,最终抹杀。
而理由就是那个男人对权力的欲望远胜于他,暗中掌握了很多秘辛,是随时都会反戈刺向自己人,是不安定的存在,借此机会一石二鸟。
可是,据说那个男人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