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林兆人微笑道。
这笑里带着淡淡的伤感,淡淡的疏离。
是呀,自幽冥水域下一别,他们之间就是楚河汉界了。
武银娇道:“今日是风灵下葬的日子,我怎能不来?”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愁绪。
原来,那日在幽冥水域下,她为救林兆人被抓。当时的她深受重伤,是风灵悄悄救下了她,将她安排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小竹园里。给她包扎伤口,留下了大量的食物,然后叮嘱她躲在里面养伤。
然后,她听到水域下各种的响动,也一直不敢出去。直到不久前,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有听得小竹园外熙熙攘攘的,跑出去一看,才知是金吾卫全副武装下水搜查,上官惊云恰好救下了她。
回忆躲在小竹园的那些日子,武银娇说:“当时我真吓坏了,以为自己再不能够出去了。风灵给我留下很多的豆沙包,那一刻我才是想起了,其实你们应该是早就认识的,那次我们一起在外吃饭,你带回府里的豆沙包,就是给她的吧。”
林兆人一怔,略微凝神,才是想起似乎真有这回事,淡淡道:“是呀,她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就是豆沙包。小时候她晕倒在大街上,是我给了她一个豆沙包。后来她跟我说,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因此,我便常常给她买了。”
少年眼中的失落,让武银娇心中一动——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如果他不爱她,为什么她死了后,他会是这样的伤心?
可如果爱,为什么又要让她做这样危险的事?
而他——又是否爱我呢?
她想起在风灵在水下救了自己时,她刚刚转醒,警惕地问对方:“为什么救我?”
那时,少女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边给她清洗伤口,边淡淡地道:“因为我不想兆人哥伤心。”
那一刹,她心下大震——难道说风灵喜欢林兆人?而他却是喜欢自己的?
这个疑惑一直伴随到出去水域后,回到府里。
这些天,她也听闻了林兆人出水域后在上阳宫发生的一切——没想到呀,他不光是开元道首脑,设计了这一场神都的浩劫。而且竟还是前太子李贤的幼子李清乾,是圣人的亲孙,是太真公子李隆基的堂兄。
她看了看他,一袭白衣,一如往昔的清减削瘦,淡雅如风。
末了,她说:“风灵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
林兆人一愣——面前的四块墓碑已经立好,每一块碑上都写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少年望向那最后一块墓碑,上面写了风灵二字,立碑的是他林兆人。
他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一看到自己就会笑个不停的女孩子,她和她的名字一样,随风灵动……
她是喜欢他的——他怎能不知?
可在他心中,却始终只将其视为小妹妹。
至于他喜欢的人——他望一眼武银娇,想要将这个身影永远地留在心中。
“你以后有甚打算?”少女再问。
林兆人给四座坟墓前焚上香烛,道:“浪迹天涯,做一些从前想做却没有做过的事吧。”
“啊?”武银娇心一沉,张了张口,半晌才是回神道:“你真要走?圣人会同意么?”
“我的事,不用任何人同意。而且,若我留在神都,只怕会有很多人不开心。”他自嘲一笑。
武银娇点点头:“是呀,你的出现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现在魏王、梁王,甚至临淄王那边都想着找你麻烦呢!”
“那你呢?”少年反问,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早已经被圣人指婚给了太真公子,不管他们二人是否属意对方,这都是既成的事实,哪还有可能改变?
即便他们曾经心意相通,也终归要情同陌路。
他赶忙儿改口,道:“你是圣人看重的内卫统领,自然是前途无量的。祝你今后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少女却分明看出那双深邃的眼中朦朦含泪。
是不舍么?
她不敢断定,同样拱手道:“也祝君一路顺风!”
夕阳的余晖中,武银娇怔怔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最终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其时,树颠乌鸦,“呀呀”而鸣,武银娇再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
巴州,庐陵王宅邸。
上官惊云刚刚宣读完要将李贤一家召回神都的诏书后,
他和妻子韦氏、女儿李安乐就兴奋得蹦起来。
“太好了,圣人宽恕我们了,我们可以回神都了!”韦氏喜极而泣。
李安乐则一把挽住父亲的胳膊,兴高采烈道:“父王,神都是不是真的很美呀?回去后圣人就会封我为公主吧?我想要这世界上最美的衣裳和最好吃的食物!”
“好好,”李显抚着女儿的脸颊,充满怜爱地道:“父亲什么都会给你的,你从出生起就陪着父母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明明是个公主,却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享受过。等到了神都,父亲一定好好的补偿你,补偿你的母亲,弥补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吃过的苦……”
说及此,夫妻俩和女儿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翌日,艳阳高照,清风和煦。
前往神都的官道上,数辆马车依次而行。
马车前后都是保护着太子李显一家的侍卫。
最靠前的马车厢内,李显和妻子韦氏并肩而坐。
韦氏忽道:“真想不到那孩子三年前说的话竟然兑现了。”
原来,三年前林兆人曾来巴州看望他们夫妻,并许诺会助他重回神都,登上太子之位。
那时的李显夫妻只将此言当做了笑话。
不曾想,他竟真办到了。
韦氏道:“看来他真跟他爹一样,都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不过——不过当年他爹被人构陷废黜太子之位,那时圣人还是皇后呢,武承嗣、武三思在朝中也没有能站稳脚跟,哪敢妄想太子之位。那么当年栽赃二伯哥的人到底是谁呢?”
李显闻言,脸色一变,目露狰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反问道:“你说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