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宁可死了,也不肯回头?难道说那开元道真的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吗?”
在回神都的路上,武银娇坐在马车上问。
穆三郎因为太过伤心,已经倒在车厢里睡着了。
刚刚在确认风灵的尸体后,仨人将那些尸块都归拢到一起,拼成了一具尸体,却唯独少了头颅。
武银娇很奇怪:“为什么风灵的头不见了呢?要不要再找找?”
林兆人道:“算了,咱们已经找很久了,这边野兽多,说不定……”他没再说下去,后车厢里穆三郎在梦中还悲伤得泣不成声。
武银娇撇撇嘴:“行,反正她手臂上的针孔已经可以确认身份了。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开元道在神都的活口,就这样死了,这案子只怕又要陷入僵局了。”说着叹口气。
林兆人则望着穆三郎向她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武银娇性格豪爽酷似武曌,是武家这一代孙辈中最出色的佼佼者。武曌多次有给她纳婿的想法,但寻常贵族的公子哥儿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因此,武银娇长这样大还从没有为了感情而忧伤过。在她的眼里人非正即邪,风灵既然已经不是朋友了,还是开元道的人,那么就是他们的敌人了。
因此,哪怕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她心里也没有半分动容,只是觉得可惜了——可惜这么好揭开开元道神秘面纱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
林兆人却很懂穆三郎的悲痛——他曾有过温暖的家,家人死时他才不过五六岁,就经历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暖。因而表面虽不动声色,但内心的情感实则颇为丰富。
想到管陶陶、田凤子、翰飞、贺上宁他们那么喜欢风灵,甚至将她当做了家人。而现在这女孩的身份揭开,竟是开元道的圣女,还坠崖死了。
他就头痛不已,不知该怎么跟管陶陶他们说。
等回到神都的上东门外时已是寅时,很快城门就要开了。他们不想惊动守城的金吾卫,便将车停在城门下,准备等天亮开城门时再进去。
穆三郎还在后车厢里嘤嘤啜泣,车前方的林兆人和武银娇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一叹息。
没过多时,穆三郎又睡了过去。
林兆人和武银娇便坐在黑暗中聊起天来。
“你说风灵为什么要加入开元道?”女孩问。
“不知道。”
“她一开始以变色蜥为饵接近你们,引出前太子鬼魂杀董天,再到进入管府,应该都是在她算计内吧?为的就是麻痹我们,同时给开元道打探我们的行动。”
“有可能。”
“只是她怎么传递消息的呢?而且她居然装眼睛看不见,真是太可恶了!”
“……”林兆人没吭声,他印象中那个女孩一直是温温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根本不能相信她竟然会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开元道教徒,还是一位圣女!
“那她是否知道穆三郎对自己的感情呢?”少女忽幽幽地道。
林兆人一愣,没料她竟能提出这么个问题来,哑然失笑。
复又淡淡道:“这还重要么?”
是呀?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喜不喜欢也不重要了……
她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要继续的好好活着。
等到天蒙蒙亮时,城楼下已经聚集了大批准备进城的百姓。有的牵着娃儿,有的提着包袱,还有的挑着担子。
林兆人看看已经靠着自己肩头睡着的武银娇,冉冉升起的红日映在她脸上,仿佛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紧闭着双眸,眼睑根部是一层又长又密的睫毛,弯弯的仿佛要翘到天上。在经历了昨日一天一夜的辛劳后,她的脸透着苍白,嘴唇也微微发干,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娇俏可人。
可是在他的心里——她依然是那么的美!
少年一甩缰绳,赶着马车随人流入城。
马蹄嘚嘚几下,武银娇在颠簸中醒来,擦一把口角的涎水,颇不好意思地道:“啊,我睡着了呀?抱歉,抱歉!”
林兆人瞟她一眼,忽觉她这睡眼惺忪的模样还甚是可爱,便眼望前方不动声色一笑:“无碍,本来就太累了,睡一会好。等会回府后,记得好生睡一觉。”
武银娇摇头:“不行呀,风灵竟然是开元道的圣女,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隐藏那么久。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一定要向圣人禀告的。”复见林兆人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又是宽慰道:“林少卿勿要忧心,我一定会向圣人言明,当初风灵进入管府,也是因小福班的案子引起,你等并不知情。”
她的通透让林兆人宽心,少年当即一拱手,道:“多谢!”
少顷,马车先抵达了武侯府。
身材矮胖的侯爷武梁辰已经等候在大门口了,一见到女儿立刻虎着脸道:“你还知道回家?一个女孩家家的,一晚上跑哪儿了?”
武银娇迎上前,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阿爷,我还能干啥去了?当然是跟着大理寺和武侯捕的同僚一起去破案呀,你知道的,圣人把神都的闹鬼案交给我们三处了。”
顺着女儿的目光,武梁辰看到正坐在马车前的林兆人,面色骤然凝重。
少年立刻从马车上下来,垂首一揖:“见过武侯。”
武梁辰眯缝眼将其上下一扫,沉声道:“你就是大理寺新晋的少卿林兆人?”
“正是在下!”少年谦恭道。
武梁辰极为不满地怒视对方,再懒得理会,转身拉女儿回府了。
他是武氏亲族里的旁支,虽没啥实权,但好歹是个侯爷,竟对女儿的朋友如此任性?
林兆人哭笑不得。
武银娇被父亲拖着走上台阶,又挣脱不了,忍不住回头喊:“兆人,晚点上阳宫门口见!圣人会召见我们的!”
“好——”林兆人回说,向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再次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