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银娇被赐婚的事被完完整整复述后,穆三郎有些发愣:“呃,这算怎么回事?”
他想起了今早上自己府里的矛盾,难道子女长大了,就很难和父辈好好沟通了么?
林兆人道:“事情就是这样,银娇一大早来了大理寺后,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我总觉得这太真公子不是一般人,反正总归要嫁人的,嫁给他也不算坏事……”
“得得,”穆三郎打断:“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感情呀?你知道什么叫做一生一代一双人?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够乱点鸳鸯谱?男女之间毫不了解,甚至都没有见过面,就要结为夫妻,过一辈子。这样的感情你想要吗?”
这话得到了武银娇的肯定,她将询问的眼神也投向了林兆人。
少年语塞,然后垂下头,想要避开那灼热的目光。
他能感觉出来——她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可他是什么身份,怎能坦然接受这份感情?
半晌,他抬起头,呐呐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行啦!”这一次是女孩直接打断:“所有人都说我像圣人,有她年少时的泼辣。那么这件事我就偏偏要跟所有人作对!”
“这能行?”
这一回,轮到穆三郎质疑了。
“我没说现在就回绝了。”武银娇自信满满地道:“圣人也说是明年再下旨完婚,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快速破案,我就可以以此请求圣人收回成命。”她边说边得意地举起一只手掌来。
穆三郎冷不丁拍过去,两人一击掌,少年道:“好主意!”
武银娇见对方肯定自己,也是满心欢喜:“三郎,你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呀?”
“当然!”穆三郎道:“现在圣人为了开元道是头痛至极,咱们要是给这案子破了,将那伙逆贼全部抓住,肯定咱们求什么圣人都会答应的!”
他忽想起了自己的心愿——若是有这么个机会,他隐隐希望能和那个人在一起,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他两个都满腹心事,唯林兆人百无聊赖,道:“那么关于案子,你们可有何想法?”
穆三郎便简略地将昨日自己和林兆人一起发现密道的事说出。
“天堂有,通向旧中桥下。玉鸡坊外有,通向新中桥下。嘿嘿,这开元道还挺不简单嘛!把神都的地道挖得四通八达!”武银娇耸肩说道。
“是呀,”穆三郎道:“还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整个神都都被他们瞒天过海了。”
林兆人说:“那咱们现在动手从何处查起?”
武银娇忽道:“不若咱们今天放一天假吧,趁着大好阳光,玩上一天。我已经被这案子整得晕头转向,一两个月没有休息过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找线索,闭上眼睛就是想案子。我需要放松!”
她大吼一声,像是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
穆三郎跟着也吼了一声:“我也要放松!要休息一天!”然后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嘿,兆人哥,不若咱们仨今天就去游一下洛水河吧,现在正是白鱼上市的时候,河边很多画舫上都有。白鱼肉质白而细嫩,味美而不腥,咱们正好一道去尝尝鲜!”
他两个都甚是兴奋,林兆人也不好泼冷水,只得点头应允了:“行,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耶!”林兆人和武银娇同时击掌。
波光嶙峋的洛水河上,沿岸停泊着数十艘画舫——所谓画舫,即装饰华丽,用于沿河游玩的船。有首端尖翘尾部宽阔的福船,也有飞檐翘角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多层大船,还有雕龙画凤浮雕祥云的龙船。端的是典雅别致,气派非凡!
穆三郎、林兆人和武银娇刚往桥边的码头一站,立刻就有几首画舫上的姑娘围拢过来。
一个个扇动手中的帕子,问:“穆公子,难得今日来此,准备叫几个姑娘陪呀?”
穆三郎一窘,武银娇却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捅了捅他,一脸阴笑:“看样子三郎是这儿的常客呀?平时都叫几个姑娘呀?”
穆三郎“咳咳”两声,正色道:“没有的事,就前段跟我哥来过一次……”
见他俩掰扯着,林兆人颇有些无语,转向一艘停泊得稍远的二层小船喊道:“喂,船家,船上可有刚出水的白鱼?”
那船家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头发胡子都花了,批一件蓑衣,头戴斗笠。
听有人向自己问话,当即答道:“客官,我船上什么鱼都有,以白鱼最为新鲜!”
林兆人当即让他将船靠岸,然后同穆三郎、武银娇一道上船。朝那船家说道:“给我们安排在二层的雅间吧,上几个当季的小菜,再来一条白鱼,切鲙。”
所为切鲙,又称鱼脍,即生食鱼片。
“好嘞!”船家欢快地道,遂着妻子将他们引到楼上一间带平台的小雅间里,让他们迎风坐在平台上的方桌旁。
那方桌上摆放了四碟子小食,有酸梅、大枣、瓜子和杏仁。
平台的四周是木质的栏杆,船头上竖着一杆旗帜,烈日下迎风招展。
少顷,饭菜送上桌,有一道麻油仔鸡,一道白灼丝瓜,一道樱桃鹅脯,一道三味茄子。最后乃是一盘片得呈半透明状,又轻薄又细嫩的生食白鱼肉了。
船家道:“诸位贵客,这白鱼乃今早才捕捞上来的,我们切鱼的师傅刀工一流,片下来的鱼腹肉薄如蝉翼,光可鉴人。”
见穆三郎用竹筷夹起一片鱼肉来,轻轻一抖,鱼肉发出微微颤动。
船家继续道:“客官,我们这配鱼脍的料,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等八种料混合后制成,吃鱼片时蘸上点儿,保管鲜得您连舌头都想吞了。”
“哈哈,”穆三郎轻轻一笑:“我倒要瞧瞧,可真有你说得这样好吃么?”言毕,将鱼肉蘸了点小白瓷碟里的料,然后送入口中。
一股鲜甜的口感立刻萦绕舌尖,又伴随着酱汁的鲜香爽滑。
“不错!不错!”穆三郎连连夸赞。
林兆人也吃了一筷子,道:“《诗经》中曾有记载,饮御诸友,炰鳖脍鲤。这鲤是鲤鱼,不过到了大唐时,因为鲤李同音,这鱼脍便不再使用鲤鱼,而是其他各种更为鲜美的鱼类了。”
船家闻言,竖起大拇指来:“这位客官,您知道得可真多!”复一笑,道:“我这小船看似不起眼,其实整个洛水河上,当属我家的鱼脍和蘸料最为鲜美。别家都是靠着吃花酒营生,唯独我们这艘船,是本本分分做鱼脍的。您呀,还真是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