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脍是当下神都最流行的美食。
穆三郎、林兆人和武银娇迎风泛舟河上，对酒当歌，好不自在！
“林兄，银娇，这些天我过得实在太压抑了，唯独这一刻，清风骄阳与我同欢！”说着举起酒盅来。
武银娇也道：“是呀，希望咱们能早日破案，结束神都的麻烦，早日实现各自的人生理想！”说着举杯。
林兆人和穆三郎当即将酒盅一碰。
穆三郎忽道：“你们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武银娇仰头饮下一杯酒，微醺着道：“当然是快点让圣人将给我的赐婚收回，我可不想这么早嫁人！我呀，要成为这神都第一女官，最好是将来能成为一个女将军，带兵打仗，保家卫国！”
林兆人一愣，沉吟片刻，还是没说话。
穆三郎看在眼里，发出爽朗的笑声：“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不要再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武侯捕了，能够扬眉吐气做一番大事业，然后……将我母亲的牌位放入祠堂，让她能堂堂正正被我父亲，还有全族人认可！”
他说出这最后两句时，林兆人和武银娇一怔——难怪平日里从不听他提起家人，其中竟有如此恩怨！
二人对视一眼，也都暗自感慨，穆三郎心中对武侯捕竟是这样的感觉——“暗无天日”！
可见他是一刻都没有喜欢过自己待了数年的地方。
言毕，穆三郎转脸瞧向林兆人，道：“林兄，那你呢？”
林兆人微微一笑，目光一下放得很远。
画舫上的帆收了，沿着河岸缓缓前行，两岸的房屋、树木都在逐渐后退。
“我呀，”林兆人幽幽开口：“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就很满足了……”
“切！”武银娇打断：“说正经的呢！兆人，你的理想到底是什么呢？”
她似乎很感兴趣，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
林兆人撇撇嘴，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次——可究竟为了什么，他也无法断定。
唯有一笑，道：“如果我说是为了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坦然的生活，为了所有人的都能见到神都的繁华，为了大家都能看得这样明媚刺眼的骄阳呢？你们信不信？”
他抬头伸手将阳光挡住，但那光束还是从指缝中穿过。
武银娇一记粉拳砸在他肩头，娇嗔道：“这就咱们仨喝酒呢，你以为在朝堂上跟圣人回话哩！说得正儿八经的。”
穆三郎却是一脸讶异地望向他，半晌，才是呐呐道：“林兄心怀天下，不是我等可以比拟，在下佩服！”说着，还真个抱起拳来。
林兆人一口酒喷将而出：“咳咳，我开玩笑呢！两位别当真呀。”
仨人遂说说笑笑边吃边喝，一并欣赏沿途美景。
画舫沿着洛水河一路向东，在出了温洛坊后，途径几个小村落，四周的环境也变得不那么开明起来。
船主走到二层阁上，道：“三位客官，船再往下游走，就要出神都了，不若返回吧？”
武银娇见在河道旁有一支流，隐隐通向看不见的远方。
在那河道两旁是高耸入云的苍天大树，里面杂草丛生，鸦鸣阵阵，成片的芦苇荡隐秘在浓雾中，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地方？”少女问。
船家边调转船头边道：“那儿是禁地，不能去的。”
“什么禁地？”武银娇蹙眉。
船家便道：“听闻叫做幽冥水域。”
“幽冥水域？”武银娇重复：“这是个什么地方呀？为什么会成为禁地？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呢！”
船家打量他们仨一眼，道：“也难怪，你们年纪都不大，这幽冥水域建成时，你们还是孩童哩，如何会晓得。”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林兆人发问道。
船家欲言又止，一直在旁饮酒的穆三郎便是放下酒盅，道：“其实我倒是听说过，据说是圣人刚刚登基成立武周时，有不少的乱党被擒，其中的主谋肯定都斩首示众了。可还有一些旁支、九族之内并不亲近的族人，圣人便将他们都贬为了不良人，而其中有一部分人被流放到了很远的地方，另一部分老弱妇孺则被押送至幽冥水域了。而那个地方没有圣人的特赦，或者说没有立下大功的人，此生都是无法出来的，一辈子就困在了那样一个不见天日的水下世界。”
“啊？！”
林兆人和武银娇张大了口，都不敢相信在繁花似锦的神都，竟然还有着这样一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你怎的知道？”武银娇问。
穆三郎呷一口酒，挑眉道：“在武侯捕底层的暗桩中，有很多从幽冥水域出来的不良人。他们都是从小生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据说那儿就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很多人都生活得很凄惨。没有太阳，阴暗潮湿，吃的也是神都百姓们不要的残羹剩渣。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即便是再至亲的人，也能背后捅刀子。每个人最大的梦想都是走出去，以合法的身份回归神都的阳光下，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可能得到特赦的只有少部分人，这些人大多年轻力壮、头脑聪明，在被选中后就会安排他们出幽冥水域，来到阳光下生活。而这些人有的去了县衙当捕快，有的则进了武侯捕，还有的则进了大理寺。不过终其一生，他们即便再努力，也很难摆脱掉不良人的身份，因此这些人在经历了刚刚走出幽冥水域的欣喜后，又会变得消极起来。”
林兆人忽然想到了大理寺停尸房的仵作黄登，管修似乎就说过，他曾是一个不良人。而他也的确如穆三郎所说那般，在一次次立功后，看着身边的同伴们飞黄腾达，而自己则永远只是一个小小的仵作，因此变得失去动力。
“这样可真不公平！”武银娇大声道：“人应该是生而平等的，有能力者居上，犯法亦是同罪。无关男人、女人，王子、庶民。”
林兆人哂笑：“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平等？有权力的地方，就有纷争。芸芸众生所期盼的，也不过是有个能够体恤民生疾苦的帝王罢了……”
“嘘！”武银娇赶忙伸手将他口一掩，急道：“你说什么呢！知不知道隔墙有耳？”
赶忙左右一望，发现船家一家人都在一层忙着调转船头，准备沿原路返回。
武银娇松口气，神情郑重地道：“神都现在是武周的天下，最好的帝王就是圣人，至于其他想都不该，说就更不该了！”
她的关切让少年心头一暖，他认真地点点头：“嗯！”
两人相视一笑。
穆三郎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画舫离开洛河支流前，他忍不住再望上一眼，就是那个黑暗幽深的地方，无数的不良人从那儿来到神都。
可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所有人讳莫如深，他若不是缠着一个关系好的不良人多次询问，人家也未必肯言的。而现今神都发生了那么多的怪事，多番搜查一无所获。而这幽冥水域却是从未查过，开元道的人会不会是隐藏在此了呢？
他心里头像是电光火石般闪过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