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从延庆坊远远看向皇城,只有零星的灯火,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似乎还沉浸在前几日大火后的阴霾之中。
董天再次敲响铜锣:“各位看官,今晚的压轴表演时刻已经到来,接下来我们的灵儿姑娘将为诸位表演铁剑穿心!”
现场顿时掌声如雷,不少人和穆三郎一般都是看过前几日里的这个表演的,口中都是啧啧称奇。
林兆人心道:“原来这姑娘叫灵儿。”又向穆三郎望一眼,见他正眼巴巴瞧着前方,还低声朝自己说:“林兄,一会你可看好了!”
正前方董天手下几人拿出一块黑色幕布当背景,然后见有人端着一个黄铜色的三角铁架上来,摆放在黑布前方。
铁架的上方是一柄尖锐冒着寒光的剑,虽然不到一尺长,但锋利无比。
林兆人正自诧异,穆三郎眼里却放出了奇异的光彩,一双丹凤眼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想错过了接下来的任何一个瞬间。
只见此刻那个叫灵儿的少女已经换上一身黑色劲装,由四名大汉分别握住她手脚,四人同时大喝一声将其仰面抬起。
林兆人吃惊道:“他们这是要作甚?”
穆三郎淡淡道:“一会你且看清楚了!”
便见那四人抬着灵儿姑娘沿满场走了一圈,然后至那三角铁架旁。
董天再次敲锣,高喊一声:“放!”
那四人就同时伸手将灵儿姑娘向着那剑尖抛弃,一瞬间看客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更有甚至大喊出来,还捂住了双眼,不敢再视。
林兆人的心也惊了一下,虽然明知是假,可还是忍不住隐隐为这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生出一丝担忧。
那少女镇定自若,由着自己被抛起,然后向着那剑尖坠下。
随着剑尖扎进她身体,泛着青光的剑端从她胸口冒出,现场众人不由得一声惊呼:“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剑从她心口穿过了!”
“她会不会死?”
少女轻哼了一声,转脸望向四周观众,面不改色地一笑。
这下,看客们炸开了锅。
有人道:“天呐,她竟然没事!”
“这剑会不会是假的?若是真的,怎会从她胸口穿出却没有血呢?而且她看起来也似乎没有受伤?”
“……”
在众人的疑惑声中,穆三郎忍不住走近,伸手就要去触碰少女心间露出的剑尖。
而他那痴迷凝神的模样,把个林兆人都吓得够呛——若要传出武侯捕执事当街非礼小姑娘的丑闻,只怕他这跟随而来的大理寺少卿也跑不了!
当即喊一声:“喂!”并伸出手去想要阻止。
而没等他行动,那边董天和言老汉就立刻发觉了,大喝一声:“大胆狂徒!我观察你很久了,这三天你都来捣乱,活腻了是吗?”
董天挽起粗布衣裳的袖子,露出肌肉虬扎的手臂,似乎就要动手收拾人。
林兆人知穆三郎功夫底子不差,可也摸不清对方底细,当即拔剑就要相帮。
穆三郎却一个回身,灵巧地将林兆人即将拔出剑给推回了剑鞘,并朝对方使个眼色,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一切听自己的。
董天等人还在骂骂咧咧,而那姑娘却是将脸转向穆三郎的方向,眼中似乎盈盈有泪。
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很快,有几人将身上还插着剑的灵儿姑娘给抬走了——看样子这个戏法的谜底是没法揭晓了!
穆三郎站定,朝那群人一拱手,道了句:“抱歉,抱歉,在下只是好奇心重,失陪了!”即拉着林兆人挤出人群。
董天在后唾弃:“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真是吃饱饭没事干,尽寻咱们这些苦命人消遣呢!”复朝围观人群招手,道:“各位看官,来来来,今晚上咱们的重头戏来了!我等从南诏国而来,那边虽不及神都繁华文明、地大物博,但在那边的山里也有很多好物件,就比如我手上这支千年人参……”
小福班其余人等则飞速拿出那些熊掌、鹿茸、麝香、蛇胆、虎鞭等物,大肆推销。
穆三郎与林兆人走至路对面一家小酒肆的二层,隔着窗观察那伙人,见不少人在他们三寸不烂之舌的怂恿下讨银子购买药材。
正是用晚膳的时辰,穆三郎让店小二给上了两个花生蜜枣粽与两碗茶羹。
所谓茶羹,即是用茶水混合了葱、姜、花椒、大枣、桂皮、陈皮、薄荷叶等物,然后加上少许的盐。
吃起了咸香爽口,不仅解渴还能果腹。
两人吃了茶羹后,又剥开粽叶来吃了粽子来。
两人边吃边盯着街对面被里外围了三层的董天等人,穆三郎道:“这群人很怪。”
“嗯。”林兆人咬一口白莹如玉的糯米粽子,这糯米饭中透着粽叶的清香,又裹挟着花生的香脆和蜜枣的清甜,当真让人回味无穷。
穆三郎看对方光顾着吃,不由放下手里刚刚剥开的粽子,道:“林兄,你慢点吃!这些东西也没啥好吃的,仅果腹而已。等办好了一会那件事,我明儿请你去西月楼吃早茶。”
“哦?”林兆人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你今天拉着我来看戏,不是光为了看那位美人吧?”他说着眼角向着楼下一挑。
穆三郎即明白过来,哑然失笑:“哈哈哈,林兄这是误解我了。在这神都中,我穆三郎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会没有?何至于为如此江湖女子着迷?”
林兆人撇撇嘴,又饮一口清茶漱口,后道:“那你怎的连来三日?难不成是为了看这些跑江湖的小把戏?”
穆三郎面色忽地凝重道:“林兄,刚刚那小姑娘被剑刺穿胸口一幕,林兄可曾想到了什么?”
瞬间,林兆人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道:“马车穿身!”
穆三郎露出满意一笑,点头道:“确实,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关联,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暗夜下马车穿身而过,我并不在场,而林兄等都和圣人一起经历了,是以今日特意将林兄请了来一起看看!不知你看了这小姑娘的表演后,又对当初的马车穿身一事又何联想呢?”他说着薄薄的嘴唇勾起一缕笑意。
林兆人沉口气,闭目回想了一下上元节那晚在洛水河畔发生的马车穿身一幕——当时充满寒气的河边,暗夜里似有蒙蒙薄雾,一匹载着满脸血污男子的马车向他们冲过来。
那男人张口就喊圣人为母后,当那马车即将撞向几人时,忽然电光火石般燃起一阵爆破,然后……马车就从他们身上穿过了!
“不会——”林兆人急切张眼,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看样子,这个场景直到现在他也猜不透想不明,而且不时被其所困扰。
穆三郎安慰道:“林兄,不必急着去想透这件事。我也是前日出来瞎逛时,恰巧看到了小福班的杂耍表演。一开始只是觉得这班主一伙人獐头鼠目鬼鬼祟祟,后来那小姑娘的表演当真惊艳到了我。而据我观察,这些天她似乎跟那些戏班子里的人并无交流。而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则根本不似她的亲生父亲!”
“不错!”林兆人双眸微亮:“其实适才我也是这般感觉,那么说你是准备救那位姑娘了?”
“非也!”穆三郎道:“她能让剑尖从胸口穿过而无异样,这肯定是一种戏法手段。至于那晚上的马车穿身一事,肯定也是种障眼法,只是你和圣人、翰飞、管陶陶、贺上宁皆在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能识破,这么隐蔽的手法当真罕见呐!我就是想找机会问一问她,这个戏法的手段?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正说到此,楼下董天的药材似买的差不多了,他高声吆喝一句:“行了,马上要到宵禁的时间的,今日的售卖便到此为止吧,各位明晚赶早过来!依然有表演,还有你们从未见过的稀世奇珍!”
那些人便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穆三郎见状,也懒得再解释,丢下一锭银子拉上林兆人向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