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算过一卦后,又向着人群问:“可还有谁愿意再试?不灵不要钱!”
她声音动听,眼睛虽看不见,也并未拄拐杖,只是将脚底贴着地面缓步前移,那小鹦鹉围绕在她的身侧,一时间飞到她头顶,一时间又停留在她肩头,发出悦耳欢快的叫声。
众人瞧她,或许是感觉那双眼睛实在太美了,又或者是觉得刚刚的一切发生太过神奇。
不少人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探过,想要试一试她到底是真瞎还是假夏?可那些手几乎贴着她的脸划过,她也根本不知躲避。
人群中一妇人低声道:“看来是真瞎呢!可惜了这姑娘,生得这般的标致!”
立即有人回应:“是呀,不过看她年纪小小,也不知道是真会算卦,还是有一张专哄人的巧嘴。”
“我看她算得挺准,昨日我家巷子后边买豆腐的王小三就叫她给算了一卦,人家说得很准呢!说王小三年幼丧父失母,吃了很多苦,现在生活有了起色,等今年熬过去,明年就会好起来,会得贵人相助,结婚生子过上好日子呢!”
“真的呀?这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
“是呀,这王小三这些年实在太不容易了,明年若真能娶妻生子,他父母在天之灵也将得到安慰。”
“你要不信,干脆也找她算一卦得了!”
“不不,我可没这个闲钱,我还是留着钱给小女儿买二尺花布,做件衣裳合算!”
两个中年女子絮叨间,少女缓缓从穆三郎和林兆人跟前踱过。
穆三郎忽然将一颗小石子悄悄弹出,一下打在了对方膝头。
女孩轻呼一声,就要向着前方栽倒。
林兆人在旁瞧见,赶忙儿上前一步,伸手将其揽入怀中。
瞬间,一阵淡雅的清香传入了少年鼻腔。
女孩无神的双眼里满是惊惶,一双红润的薄唇微张,双手也不由得紧抓住了林兆人衣袖,就像是一个落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般。
少年俊脸一红,低语一句:“没事吧?”
近处,他瞧得那小姑娘眉目如画,一头乌黑青丝犹如瀑布,虽未长大成人,却端端的是个美人坯子。这般样貌要生在富贵人家,妥妥的大家闺秀。只可惜了——她身处这江湖之中,不光眼睛瞧不见,还要靠卖艺为生。
少年轻叹一声,将她扶起,然后退回穆三郎身边站定。
女孩转身朝他盈盈一拜,声音婉转地道:“适才多谢公子相扶!”
林兆人一拱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女孩又道:“小女子虽是年幼,却跟随阿爷行走江湖多年,向来光明磊落。只是总有很多人不信我双目失明,常要试探一番,这些我早已经习惯了。”
她说这话时,林兆人不禁侧目瞥了穆三郎一眼,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家伙好似全然不知一般,也面不改色地望着女孩,和周遭的吃瓜群众表情无二。
反倒是有几个老妪、妇女看出些端倪者纷纷仗义执言,说这小丫头双眼失明本就可怜,现在来大街上卖艺讨口饭吃,却还要被好事者试探,当真是无聊至极!
少女转头面向林兆人,道:“要不如此吧,容小女子猜一猜公子的姓氏,另外再为您算上一卦吧?”
林兆人一愣,他从来都是不信这些神力之事的,正要婉言谢绝,旁边的穆三郎却是将手中折扇一合,神清气朗地道:“好啊!就烦请姑娘为这位公子算上一卦吧!”
那少女在听到穆三郎的声音是,微微侧目,似乎对这个声音很熟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那老者在看清了穆三郎后,冷冷隔在他和那少女中间,眼神冷冽。
穆三郎满不在乎地后退一步。
林兆人虽对其帮自己一口应承下来这事颇有不悦,但想着他堂堂一个武侯捕执事,断不会如此无聊地耍一个小女孩玩吧?便点了点头,说:“行,姑娘若是给我算得准了,卦钱一个不少。”
林兆人依据言老汉指示,先是在布帛上指出了一个格子,表示里面含有自己的姓氏。另外又在他所捧的书上指出了一页,表示也里边也有自己的姓氏。
然,在指出第二个时,他脑海中忽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即全然明白过来这套把戏。
再望向穆三郎,对方双手抱胸,正嘚瑟地瞧着他,看样子是比他还要早知道这其中的内幕了。
果然,那少女让鹦鹉装模作样看过林兆人指出的两处后,鸟儿就发话了,道:“郎君姓林,双木林。”
穆三郎带头鼓掌:“好!算得准!”
鹦鹉又展翅飞到后边,给林兆人啄来了一根木签,待那少女抚过签面后,道:“郎君,这乃是上上签,您近日有大喜,官运亨通,可是高升了?”
林兆人心中讶异,自己的确才升的大理寺少卿,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然,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何以见得?”
少女回说:“郎君,我是瞧不见的,您的卦签是这鸟儿给叼来的,上边如何写,我也只如实回答。”她言语真切,不似说谎。
林兆人尚未答话,穆三郎就抢着说道:“那么姑娘,可否还劳烦给在下瞧瞧!”
少女微微向他侧脸后,又转头想要离开。
穆三郎再次站她前方,拦住道:“我给钱,双倍,不十倍的银子,只要你的鸟儿能猜对我的姓氏,你能给算出我的前程!”
少女脸上笑意顿敛,语气冷淡地道:“你心不诚,所指皆为假的,鸟儿如何能算准?而且——”她忽凝神摇了摇头,才是沉声道:“命运莫测,你的前程又岂是一只鸟儿能够算出的?”再不理会穆三郎,转身向后走去。
穆三郎还想要上前纠缠,被言老汉一把拦住,厉声呵斥:“这位公子,瞧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莫要胡闹纠缠,我等不过是靠着江湖卖艺混口饭吃。您要愿再观表演,还请自重!”说着,将穆三郎推回了林兆人身边。
哥儿俩站一块时,林兆人问:“这父女两怎么好像认识你?”
他原想说怎么这样讨厌你的,但想了想,还是给对方留了点颜面。
穆三郎眼望前方,满不在乎地道:“那是因为我前天、昨天都在此看戏,而且呀还找这位姑娘算过两次卦,可她的鸟儿没一次说准了!”
林兆人即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该不会是你压根没说实话吧?”
按照他心中的推断,这穆三郎要是说了实话,这姓氏推断是肯定出不了错的。
果然,对方嘻嘻一笑,眨眼道:“你说呢?”
数条黑线从林兆人额上冒出,看来武侯捕这次是派了个不靠谱的家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