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当徐徐清风吹得穆三郎头脑清晰了些后,少年起身准备收拾地上的碗筷。
一旁躬身候着的小厮急忙上前制止:“三公子,这些我们会处理的。”
可穆三郎还是抓了一手油。
他抿嘴笑笑,和那小厮一道将地上的碗筷和饭菜收拾干净了,这才起身道:“我没事,你早点去休息吧。”
“可——”小厮踌躇,平时他都要伺候好公子沐浴更衣上榻才能去休息的,可眼下公子还没有休息呢,他怎敢离开?
穆三郎道:“无碍,我还不想睡觉,想吹吹风坐一会。”
小厮这才离开。
穆三郎又望一眼油腻腻的双手,觉得极不舒服,便径直端了个铜盆,到进边打了一盆水,用猪胰子清洗起来。等他再将手伸入水盆时,瞬息上升的水面让他脑海中骤然一亮:“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少年喃喃自语道。
这时,深夜的凉风拂面而过,吹得他头脑越发清晰,那心中的疑惑也像沉在水底的石头,在水面下降后,一一浮现……
翌日,穆三郎换上一件青绿色的锦袍,头戴紫金冠,手里握着把折扇出门了。
临到大门口,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三郎!”
穆三郎回头,见原来是嫡出的大哥。
平日里兄弟们的关系并不亲近,这刻大哥竟然笑眯眯喊住了自己?
一想及此,他不由拧了下眉头,然后舒展笑颜:“见过大哥!”
对方笑了笑,道:“父亲有事找你呢!着我过来叫你。”
“哦?”穆三郎心里头一咯噔——父亲居然有事找自己?而且还让大哥亲自过来请?肯定绝非好事!
“好啊!”少年故作轻松地答。
等到跟着长兄去了书房,又见主母也在,另外几个兄弟们也全在场,他暗咐:“不妙!”
果不其然,没等穆王爷将事情讲完,穆三郎就生气地一拂长袖,冷冷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是不是因为你所有儿女中最最讨厌的就是我,因此去武侯捕的是我,现在要牺牲的人也还是我?”
穆王爷道:“三郎,这并非是牺牲,而是圣人也看好你!”
“我不稀罕这样的看好!”穆三郎大声说。
大哥闻言,气急败坏地斥道:“三郎,你别不识抬举!圣人这安排绝不至于辱没了你!旁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穆三郎生气道:“那就大哥替代好了!”
“你——”大哥无语。
平日里对穆三郎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主母,今日里也格外地和颜悦色起来:“三郎,母亲一直知道你性格不受拘束,就和你去世的娘亲一样,没人管得了!可眼下这事不是谁能推却的了的,莫教你爹爹为难了!”
见这女人提起过世的母亲,还把责任推到一个早已经不在人世的可怜女人身上。
穆三郎气不打一处来:“休要提及我母亲,你们不配!”
“啪”一记耳光再次重重打在他脸上,顿时火辣辣像是燃烧起来一般,而嘴角也淌出一丝血来。
穆王爷暴怒道:“你……你就和你母亲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懂一点世道的艰险。从不为家人考虑,不为家族考虑,只图自己的痛快,这样的性格终究是要吃亏的!”
他这辈子骨子里最害怕的就是那个权势滔天的女人,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都会愿意献上!
而穆三郎最鄙夷的就是父亲这种贪生怕死苟且偷安的性格,等父亲这顿劈头盖脸的痛斥结束,他摸一把嘴角的血迹,冷漠地道:“说完了么?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你是我父王,没你就没我,你的要求我照办就是。”说完冷冷转身,大步走出厅堂。
身后,父亲和那母子俩松口气的欢喜传来,少年的心一阵阵刺痛、麻木。
等出了王府,穆三郎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洛水河畔。
其时风和日丽,杨柳飘飘。
少年放眼望去,神都繁花似锦,鳞次栉比的房屋密密麻麻,一百零九坊布局好似迷宫。
他心情刚刚舒畅点儿,便有一幼童靠近,扯扯他的衣角,问:“请问你可是武侯捕穆三郎?”
穆三郎低头,见那孩童白胖的小手里拿着一张合起来的便条,即知是附近武侯捕眼线让他送来的,笑笑道:“正是。”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那孩子稚声道。
“谢谢!”穆三郎接过,又从腰间的褡裢里取出几枚铜钱,放那孩子手里,说:“拿去买糖吧。”
“谢谢大哥哥!”孩子欢天喜地跑开了。
穆三郎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莞尔一笑,低头翻看起那便条来,见上面写道:“请移步西月楼一叙,林兆人。”
“呃——”
他有些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和案情有关,不便在大理寺商讨?”
少年想起昨夜和林兆人分开时,原本约定了今日辰时三刻在大理寺见面的。可自己刚刚要出门时,就被喊去见父亲了,而现在只怕已是巳时了。也不知林兆人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头有点着急,便是加快步伐朝上林坊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