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亡者归来
张宁熙2022-02-28 13:572,024

  武周,证圣元年。

  浩瀚恢弘的天幕下,天堂佛塔高耸入黑夜。

  一轮圆月从巍峨磅礴的宫殿上方缓缓升起,与灯火辉煌的神都皇城交相辉映。

  今日是上元佳节,同时也是神都内最高佛堂天堂建成后第一次举行祭祀大典的好日子。

  是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各坊百姓就如奔腾的流水从四面八方涌向皇城,争相要一睹女皇的风采。

  天堂前的祭坛上方,圣人身着大裘冕,头戴通天冠,在鄂国公薛怀义的主持下祭拜天地。

  冠沿上垂着的十二旒珠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脸。

  在她身后,文武百官齐齐朝拜,高呼万岁。

  忽,天堂顶层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

  众人未及反应,便见高塔上第五层火光冲天。又听得几声连续的爆破,浮屠塔顶门窗崩裂,火花四射。

  熊熊烈火中一个凄厉的男声由高空传来:“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尤尚可,四摘抱梦归呐——”

  歌声悲凉,满是怨怼,仿若倾注了剜心之痛。

  这一幕吓得现场官员们大惊失色——要知道,这首诗是十一年前在巴州被逼自缢的前太子李贤所书,用以劝谏当时升为皇后的圣人顾念母子亲情,不要对自己一家人赶尽杀绝……

  又见摇曳的火光中,一个身着朝服披头散发的男子从楼阁内摇摇摆摆走至檐廊边,俯瞰众人,随后疯子般地大笑。

  而当他撩开乱发,露出一张削瘦乌青的脸孔时,那些在朝中侍奉了十多年以上的老臣子们当即吓傻了。

  更有官员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指着塔顶,磕磕巴巴道:“这……这不是前……前太子李贤么?!”

  一句话好似平地惊雷!

  顿时,现场的官员和百姓们都炸开锅,皆言逝去十多年的前太子李贤回来了!

  武曌目睹一切,怒极反笑。

  她自掌天下以来,无数逆徒企图谋反,花样百出,但似今日这般以前太子做文章的,还是头一遭!

  当即推开一甩长袖,仰头望向塔顶的“李贤”,厉声高喝:“何人胆敢在此装神弄鬼!”

  “李贤”眼望塔下苍然泣泪:“母后呀,你就忘记儿臣了么?当年你毒杀弘哥,又逼我自缢,你的心好狠呀!哈哈——”凄楚一笑,大声道:“谁让你是武曌呢?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女皇!妖妇当道,天下必亡!李唐复兴,开元将盛!哈哈哈——”

  言毕,挥舞衣袖,在众人的惊愕中投身火海。

  这番公然反叛的言论吓得现场众官员下巴都要掉下来,有些臣子甚至双腿发抖都站不稳了。

  一边是大权在握的圣人圣人,另一边……只怕真是前太子亡魂归来!

  他们是哪边都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只等圣人一声令下,才好见机行事。

  武曌气得冲冠眦裂,盯着塔顶上仍在火光中放歌的身影,恨恨咬牙:“祭典之上公然假扮前太子作乱,还企图妖言魅众,尔等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是!”

  内卫统领武银娇、武侯捕首座太真公子同时领命,率众冲入。

  瞬息,又闻皇城内外连续响起十几声爆破,整个神都顿时陷入一片熊熊火海之中。

  大火顺势发起,从塔顶一路烧至塔下。

  高千尺的大厦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

  一直在圣人身边护驾的大理寺卿管修见状,赶忙挡其前方,并朝手下身后的下属林兆人、翰飞、贺上宁与闺女管陶陶喝令:“尔等快随我护驾,先送圣人回宫!”

  语气急促,让那四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即在前开道,想要劈开一条路来,好让圣人回到马车上。

  可这突发事件让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大家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还肯听指挥?

  无数人逃离时被踩踏而死,哀嚎连天。

  有人叫着:“我的鞋子掉了!”

  有人喊:“我孩子不见了!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孩子!”

  还有人嚷嚷:“都别挤了,让我先过去,我家里都着火了,要回去救火呢!”

  ……

  管修怒了,拔剑指天,长啸一声:“再不让道,吾便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周的人群中跃出十几条黑影,一个个黑布蒙面身穿夜行服,手执利刃,直杀向圣人。

  管修叫声:“不好!”当下便知这火灾是逆贼所为,目的就是趁乱偷袭女皇!

  只见黑暗中寒光闪现,一点亮闪闪的剑尖就朝圣人迎面刺去。

  管修飞身而上,以剑相抗,击落对方兵刃。

  而黑衣人却如雨后春笋,越冒越多。他们掺杂在百姓中,即便现场金吾卫、内卫、大理寺人手众多,也根本施展不开。

  管修望一眼面前黑压压的人流,当真是每个人的前胸都贴着他人后背,想要杀开一条道来,难于登天!

  为今之计只能择少数几人,护着圣人从最近的右掖门偷溜出去,经洛水河畔再回上阳宫。

  他当即对林兆人、翰飞、管陶陶、贺上宁交代:“尔等护送圣人回宫,我在此为你们断后。”

  管陶陶担心父亲安危,急道:“阿爷!”

  管修却将头一扭,转身投入战斗。

  圣人还在为刚刚假李贤的事情气得浑身发抖,这刻冷静下来,又觉惊惶,惴惴不安地由着翰飞和管陶陶左右挟住自己,紧跟上前方林兆人的步伐,一起向右掖门挤去。

  黑暗中,林兆人拼杀在前,一柄寒光森森的玄铁剑舞得出神入化。几次将杀至圣人跟前的刺客斩杀,一剑封喉,兵不刃血。

  饶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圣人,也不由得为眼前这少年的功夫称道!

  她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在抵达右掖门时,有刺客忽然提剑刺来,眼看那剑尖就要扎进她胸口,圣人大叫一声紧闭双目。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挡其前方,生生让剑尖刺入自己肩头,替圣人扛下了这一剑。

  管陶陶、翰飞和贺上宁都惊得叫出声,林兆人却顾不上疼痛,督促他们赶紧带圣人离开,自己则再次投入厮杀。

继续阅读:第二章 灵车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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