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隆基的推测，林兆人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李隆基便是再道：“下去幽冥水域，应该也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吧，为的就是让我和银娇也相信了开元道可以将死人复活的事，从水域出去后也能帮你们蛊惑世人。只可惜，我当时一眼就看穿了百里九龄和宫丑的把戏，才将你们的计划给打乱了。是以我想，要将我和银娇灭口的安排，也是你们临时起意吧？”
他说完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好像想要从其眼中得到答案。
林兆人错开与李隆基的对视，淡淡道：“胡说八道，百里九龄教主的神力，难道不是你亲眼所见？”
李隆基撇撇嘴：“百里九龄从前在南诏长相的神力，应该都是一些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而这次在幽冥水域里见到他，他在房间里从地面上升至屋顶，这瞧着好像是升仙一般的魔幻。但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障眼法，再简单点说就是一个镜面效应。当时百里九龄在门口燃起一道火墙，还有迷烟。
其实一开始的烟雾里是没有迷药的，而你故意拦住了我和银娇，让我们误以为烟雾有毒，因而不敢入内。于是我们就看着百里九龄一边大笑着升上了屋顶。其实这件事的原理实在太简单了，不过是他当时穿着一件很长的道袍，然后一步步爬山梯子。只因用一面镜子挡住了身体的一半，因此在外面的人看来，就好像是他整个人飘摇着飞升了。
至于陆吉达的死，我想也不过是有人偷偷潜入了玲珑阁里。或者说，就是你们在玲珑阁安插的眼线，故意在陆吉达的衣服上撒了易燃的火药和磷粉。等他出门时，装成了前太子模样出现的百里九龄先是吓唬住了对方，然后只要轻轻弹出一点火星子，陆吉达就能在过往路人眼前自燃了。当然，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前太子鬼魂对他的报复，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开元道的教徒已经完完全全的渗透进了神都，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光是给陆吉达验尸的仵作黄登，甚至那些路人也有可能是你们安排的托，就是为了将这件事传得越邪乎越好……”
林兆人冷笑打断：“李三郎，这不过都是你一面之词。”
“对，这些的确都是我的推测。但有一件事，我想你无法否认，就是你的真实身份——李贤伯父的幼子，我的堂兄李乾清。郎朗乾坤，清而不浊。我曾记得父王说过，二伯父有有一个幼子，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在二伯父死时，被人悄悄抱出了在巴州的府邸。至于我为什么这样笃定，就是因为在水下时，宫丑提起这件事，你眼里产生的异样让我当时就生了疑心。”
林兆人的身份骤然被揭穿，不光是武曌，殿下的武承嗣、武三思、太平公主、相王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连着朝臣们都是议论纷纷——眼望这个将朝局搅得一团乱，却又是已故太子遗孤的孩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武曌蓦地回头，眼含泪花：“你……你真是贤儿的孩子？”
她炙热的目光让林兆人猝然低头，极不耐烦地扭过脸去。
武曌哽咽道：“孩子，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见对方无动于衷，她又动之以情：“孩子，朕知道你还在怪我。其实当初你父亲被贬出京后，我就意识到错怪他了。我在登基称帝后，就想着要让他回神都继承大统。宫中流言，说他不是我生的，我将那些长舌妇一个个都给杀了。只是那些酷吏，他们是为我办事，若我因此怪罪了那些人，那么我的王朝又由谁来守护？”
“于是你便提拔那些人？让他们踩着我父亲的尸骨步步高升？”林兆人愤慨道。
武曌面露羞愧：“朕知道此举对不住你父亲，因此我为自己修陵寝时，特意将你父亲的墓安排在了我和先皇墓的附近，就是想着等朕百年之后，能够和你父亲母子团聚，好好化解一下我们母子之间的恩怨……”
她越说越是伤心，林兆人却懒得再听，厉声质问：“那么当年到底构陷我父亲的人是谁？！难道真是周经么？薛怀义、陆吉达和甄鹤鸣这仨人，难道真的有胆篡改你的诏书，从而逼死我父亲？你说呀，你告诉我！”
武曌脸上瞬间煞白——她如何不明白？当年造成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的两个侄儿——武承嗣和武三思！
她将目光缓缓投射在这两个侄儿身上，那两人立刻大惊失色，一个道：“姑母，你切莫要听信谗言！”
另一个道：“林兆人，你简直血口喷人！现在周经、陆吉达和甄鹤鸣都死了，你就想要将这脏水泼我们兄弟身上？”
武曌缓缓闭眼，艰难道：“他们毕竟是我的侄儿，是我在武家为数不多的至亲了。”
林兆人心中一凉——看来武曌是早就知道真相的了，只是她不愿承认，甚至不愿相信。
这个垂暮的老妇人在一番沉吟后，缓缓开口：“这件事当时环环相扣，朕也是在最近李贤鬼魂杀人一事发生后，才派人着手调查的。当初薛怀义去巴州宣读诏书，这件事确实是受到了承嗣和三思的左右，因而逼死了你父亲。可当初诱使周经告密你父亲的原因，已经查不出了。周经死了，这段过往再没人知晓了。”
她说着叹口气，望一眼下方同样紧张盯着自己的武承嗣、武三思、李旦和太平公主。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当时高宗还活着，自己也没有当上女皇帝。要说继承大统的人选，也唯有李家的子弟才有资格。那个时候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即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对皇位寄予妄想的！
而有这个动机的人，除了李家的几个皇子外，就属那些指望告密升官发财的酷吏了。
而这些人只所以如此胆大包天，也同样是看准了当时自己和太子之间的不和。
说到底，外人胆敢构陷李贤，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始作俑者！
一想及此，武曌不禁老泪纵横：“贤儿，我对不起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