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的悔恨让林兆人内心波涛汹涌。
少年仰头发出一声苦笑：“圣人，您可知这些年的酷吏制度残害了多少无辜？”
这句发自肺腑的疑问，让武曌也不禁对自己多年来实行的酷吏制度产生疑问——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么？
却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吵嚷声，震耳欲聋。
众人朝着不远处的大门口望去，但见一大群穿着破烂的散兵游勇冲杀进来。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开元道教主百里九龄、宫丑、鲁大脚和风灵。
少女的脸上满是尘埃和伤痕，看样子是在打斗中受的伤。
李隆基一眼就瞧见了她，昔日雪白的衣裳上此刻沾满了鲜血。他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怔怔瞧着她。
是呀，此刻的他们，之间隔着武周朝和开元道，泾渭分明。
走在最前方的百里九龄，手中的浮尘换做了一柄嗜血的长剑，长须飘飘，在众人的簇拥下，依旧是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
宫丑和鲁大脚似乎受伤严重，两个人都是面色惨白，相互搀扶。
咋然见到这群人，武曌和朝堂上其他官员们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瑟瑟发抖，围做一团。
“你……你们是什么人？”武承嗣斥道。
百里九龄一声冷笑：“魏王，难道你就不认识我了么？”
武承嗣定睛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由得背脊一凉：“你是百里九龄！”
“正是在下！”百里九龄冷笑：“想当初你们设计构陷太子贤的死，又几乎杀光了他身边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我的家人也正是在那时被你派去的人屠杀精光。现在我百里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被鲁大脚扶着的宫丑忽然一阵咳嗽，也越众而出，道：“妖妇，你可还识得我？”
武曌猛然被人当面喊为妖妇，这还是她登基十余载后的第一次，不由得面色一沉。
但此刻她被林兆人拿捏住了颈部的大穴，只能尽力压住心头怒火：“你是何人？”
“哈哈哈——”宫丑仰天大笑，忽一把掀开遮住了半边脸的长发，露出一张被毁容的骇人脸庞来，吓得周遭的官员们大呼：“这……这是人是鬼？”
宫丑放下手中的头发，大声道：“对，这些年来生活在幽冥水域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了？当初我跟着太子贤，做他的贴身侍从。那日薛怀义、陆吉达和甄鹤鸣前来巴州宣读诏书。当时我们每一个人都以为你称帝了，自然要大赦天下，也会放过太子贤了。可没想到，你派去的人竟然将他逼死了。而且还……下令对府上所有人斩草除根。当时我故意在厨房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很多人，连我自己也被烧得毁容了。却让我有时间悄悄带着太子贤的幼子离开，这也是我能为主人做的最后的事了……只是我的家人们，我的父母亲、妻儿，全部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他说得痛不欲生，可见这份伤害直到今日也一直折磨着他的内心。
而那些有过和他同样遭遇的不良人们，也都是潸然泪下。
待宫丑说完，鲁大脚站出来道：“我父母亲仅仅是在太子贤至巴州后，在校园里伺候他的下人，负责洗衣做饭，仅此而已。却不曾想，一样受到牵连。二老和我，还有我新娶的媳妇也都被抓，流放幽冥水域下，终身降为不良人。如今我两个儿子都长大了，我实在不堪忍受他们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我要反抗！”
等众人一一说完，风灵最后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生活在徐州的，我的祖父因为一首诗得罪了你，便被满门抄斩。我侥幸逃出流落街头，是开元道的人救了我，不然我活不到现在……”
她缓缓说完，目光直射向前方的林兆人身上，充满崇拜之情。
林兆人道：“圣人，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明明都知道开元道是反对武周朝的，这些人也还是愿意义无反顾的加入。只因为他们也想看一看神都水域上方世界的繁华，想要感受一下沐浴在阳光中的四季，想要看一看那春暖花开，秋月冬雪。他们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
这几句话重重打在武周心头——这些年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她纵容酷吏干下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却不曾想给这么多人带去了伤害……
见殿内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百里九龄忽然振臂高呼：“妖妇当道，天下必亡！李唐复兴，开元将盛！大家跟着我一起杀呀，为了恢复李唐天下努力！”
他一声呼啸，殿内上千的不良人争相呼应，大家纷纷举起刀剑。
而殿内的侍卫们，也在同一时刻冲将上前。
一场大战即将来开序幕！
武承嗣、武三思、李旦、太平公主这些人都吓坏了，一个个躲在侍从们身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管修、上官惊云这些将领们，则抽出长剑来指挥侍从：“大家小心，不要伤到圣人！”
就在百里九龄带领众人冲向殿前的紧要关头，忽然一条身影悄然靠近，然后那锋利的剑端直刺向其背心。
一阵由心口发出的剧痛让百里九龄浑身一怔，他颤抖着转过身去，望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原本涣散的同仁不由得一紧——那出手之人竟是自己一直以为极为信任视为亲子的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