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殿,管陶陶与贺上宁脸上的喜色是再掩饰不住,他们大声地讨论着圣人会给怎样的赏赐?
管修却是把脸一沉,朝女儿喝道:“还敢提赏赐?那天我原是罚你在家面壁思过的!你倒好,偷穿了翰飞的制服逃出来,混在大理寺侍卫中,还经历了这样的危机,你说……你,你这样的性格以后怎么找婆家?!”
管修痛心疾首,女儿却一脸的无所谓:“找不着才好呢!我可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呀就要一辈子守在大理寺,陪着阿爷一起破案,成为武周王朝第一女神探!”她嘻嘻一笑,伸手挽住父亲的臂。
管修哭笑不得——他今年四十不惑,成亲二十载,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独生女,夫妻俩可劲的宠。别家女孩识文断字、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唯这管陶陶生就一个男娃子性格,天生就爱骑马弄剑,整日在男人堆里混。
这不,女儿去年及笄后,本以为凭着自己大理寺卿的身份,这提亲的人该踏破门槛。却不曾想,管陶陶的彪悍早声名在外,因此根本无人问津。
管修的妻子田凤子坐不住了,央媒人登门去一些世家子弟文人公子府上探口风,结果人家都是磕磕巴巴地道:“敢问是那个在学堂把夫子打得头破血流的管陶陶么?”
媒婆额上冒黑线:“……正是。”声音低得仅自己能听见。
“她好像在圣人的宫宴上醉酒还掏过鸟窝然后落清华池里了吧?”
“咳咳,”媒婆竖起一根食指:“确有此事,但也就那么一回,仅此一次!”
“……”
“听说连圣人赐给管大人的屠龙宝剑都让这丫头在金刚石上生生给砍出个豁口,这样对待御赐之物,也不怕牵连九族么?”
此话一出,那媒婆是再坐不住——她这哪是上面提亲呐,分明是要甩出个烫手的山芋!
谁人敢接?!
遂灰溜溜回来向田凤子汇报了。
一想起这些不堪往事,管修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边贺上宁与翰飞已经开始为圣人的赏赐喋喋不休起来。
贺上宁咂着嘴道:“最好是御赐一桌宫内的美酒佳肴,这神都的美食我都吃遍了,唯有宫里御膳房的还没有尝过呢!”一副馋样儿。
翰飞却说:“我觉得应该是黄金珠宝、绫罗绸缎,唯有如此,方能彰显皇家气派!”
管陶陶鼻子一哼:“瞧你们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熊样,刚刚在大殿之上话都讲不出来,现下倒想着赏赐了?人家兆人哥直接从六品上的大理寺丞升到了四品上的少卿,也没见人家喜形于色殿前失仪,这才是大将之风……”
她还要说下去,林兆人干咳两声,低声回:“我那是高兴过头了,现下还没缓过来呢……”说着用手拍拍胸口,似缓过气的模样。
翰飞与贺上宁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腰都直不起来了。
管陶陶囧得俏脸通红,一记粉拳锤在林兆人胸口,扭头朝管修气愤道:“阿爷,他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管修尚未答话,迂回绵长的回廊上响起脚步声,几名官员拥簇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为首那人一身圆领紫色朝服,正是当今最得圣宠的鄂国公薛怀义,围在他身侧的分别为御史中丞陆吉达、吏部侍郎甄鹤鸣、礼部侍郎周经。
这仨人皆是酷吏出身,也都是圣人跟前最当红的官员,因此在这宫里走起路来都带风。
管修见状,赶紧低斥一声:“都赶紧闭嘴!”便扒拉着那四人垂首站到了一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而薛怀义在领着那几人在路过时,却是脚下一停,在林兆人跟前站定了。
他意味深长地扫视林兆人一眼——只觉这少年玉树临风、眉清目秀,竟比当年刚至圣人身边的自己还多几分俊美,不由得心中倒抽口冷气。
他是靠着圣人的恩宠从龙床一路爬升至鄂国公,位列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在宫外设鄂国公府,广收门客。
连太平公主、相王李旦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义父”,而武承嗣、武三思更是对他阿谀奉承极尽巴结之能事。
而这份荣耀都是来自那个女人的宠幸——如今,他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失宠。好几次去见她时,都似感觉寝宫内藏着什么人。
不消说,肯定是她的新宠了!
可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他走至这个形迹可疑的青年跟前,用一种耐人寻味的口吻说道:“年轻人,救驾有功固然值得嘉奖,不过——”话锋一转,眼中露出两道凶光,语气也变得恶狠狠起来:“可不要居功自傲,滋生出触不可及的妄想来,那可就要乐极生悲了!”
言毕,仰头大笑,原本扭曲得有些狰狞的脸孔,在这一刻也放松起来,又极为和蔼地为林兆人整理好制服肩膀处的褶皱,才是后退一步,笑盈盈地一拱手:“林少卿,恭喜高升!”
言毕,率其余仨人扬长而去。
留下林兆人与管修、翰飞、管陶陶、贺上宁面面相觑。
“哥,鄂国公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懂。”管陶陶一脸天真地问。
翰飞紧盯着薛怀义等人远去的背影,待他们几个在长廊拐弯处消失后,才呐呐道:“鄂国公难道是……吃你的醋了?”他转脸望向林兆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管修仨人这才明白——薛怀义出言警告,竟是担心林兆人会取代第一面首的地位……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唯管陶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兆人哥,我看你行!你可比那鄂国公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