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亮的极早,刚过凌晨,浓重的夜色便被自天与地的交界处升起的微弱光亮破开。
阮延深一向浅眠,刚睡着没多久,就被透过窗帘的微光叨扰。
他侧过身,凤眸微眯,注视着米色的印花窗帘,思忖换掉它的可能。
隔壁的房间内,白然也没有入睡。她在床上辗转许久,脑海中被杂七杂八的想法填充,焦躁不已。
等到第二日起床,两人眼底都泛着淡淡的乌黑。
白然用化妆品遮盖住,看上去不是那么明显。阮延深则在前往阮家老宅的路途中,靠着白然,在车内暗自补眠。
下车后,成功恢复往日的温润贵公子模样。
白然乖巧的推着他轮椅往老宅内走,比之昨日,沉闷了不少。
“你不开心?”阮延深低声问。
白然微笑回答,“没有。”
阮延深沉默。他知道白然心里藏着事,只是不肯和他说。
不免有些恼火,便也选择沉默,不再理她。
等踏入老宅内,没有如昨日蝗虫过境般热情到恨不得扑倒他们身上的阮家人。白然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是很会应对其他人别有用心的热情。
推着轮椅,白然跟在老宅佣人的身后,七拐八拐,来到客厅。
厅内只有阮天夫妇和司霈。
白然最后一丝紧张,也缓解下来。
“爸妈。”白然微笑着打招呼,视线落在司霈身上,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略微思量后,还是稍显热情的说:“司霈。”
司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漠的点了点头。
浑身的抗拒溢于言表。
阮延深问:“这就是司霈道歉的诚意?”
微皱着眉,语含不悦。
司清清推了推司霈,温和的同白然道歉,“抱歉,是我没有教育好司霈。”
白然善解人意,“这不是您的错。况且,我不需要司霈的道歉,我这次只是陪阮先生回来。”
温温柔柔,看似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但态度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她不会接受司霈的道歉,更不会原谅他。
司清清为难的皱了皱眉,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并不想看着自家两个儿子关系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看向阮天,阮天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顺其自然了。
司清清叹息,“你们一早过来,做了四五个小时的车,想必饿了吧?要吃点什么?我让佣人去准备。”
“阮先生不喜欢甜食,不吃葱姜蒜,不吃鱼,也不吃过于辛辣的,太过于清淡也不要。猪羊牛不吃内脏,家禽不吃脖子以上,屁股以下。”白然一口气报了一大串。
以至于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阮延深本人。
他知道他对吃食很挑,平日里只吃福满楼的两道招牌菜,一道是不放辣椒的金汁酸汤肥牛,另一道是板栗红烧肉。
不过后者因为过于油腻,以往被他宠幸的次数有限。
“延深这么挑食吗?”司清清有点不确定的看向阮延深。
往常家宴,三十六道菜,每道他都有尝一点。
司清清一直以为这是阮延深对自我要求严格,喜厌不形于色,免得成为其他人手中的把柄。
原来真相却是阮延深挑食,又饿,才被迫吃的吗?
司清清有点不能接受。
阮天和司霈也一脸梦幻。
“阮先生比较喜欢吃酸。”白然软糯糯的补充。
阮家人:……
就不是那么想知道。
阮延深接受良好,眉眼间坠着淡淡的喜色,“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和人说过。
白然不可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只能她自己观察的。想到这里,阮延深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
“阮先生表现的很明显。”白然说。
只要稍稍注意,便能察觉。
一无所知的阮家人:谢谢,有被凡尔赛到。
“我很开心。”阮延深低低的说。
四个字,低沉悦耳,顺着耳膜滑落心底。白然却没有办法像以往那么开心,反倒带着淡淡的苦涩。
她忍不住去想,阮延深的开心究竟是给她的,还是透过她给另一个人的?
白然轻轻的垂下眼,笑容又酸又涩。很快,却又消散于无形。
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后,白然目光清澈,“如果给阮先生准备饭菜,尽可能偏酸一些,这样的口感让他比较容易接受,进而降低其他要求。”
简而言之,口感偏酸的食物能让他不那么龟毛。
只是白然说话委婉,听上去没那么难让人接受。
但龟毛的本质并没有减少。
等到午饭上桌,阮天夫妇与司霈都神情恍惚,总觉得那层笼罩在阮延深身上的神秘存在不复。
司霈刻意观察过,阮延深的确如白然所言。
他没有如往常家宴时浅尝而止,唇角浅淡的弧度中也透着满意。
司霈眸子暗了暗,他暗暗咬牙,心道:怪不得能征服我哥,果然手段了得。
“去,把我爸珍藏的多年的好酒拿来。”司霈吩咐佣人。
阮天微微皱眉,“拿我的酒做什么?”
司霈理直气壮,“你又不喝,收藏那么多有什么用?今天人多,开心,开一瓶庆祝,不好吗?”
隐隐的,白然觉得有坑在前方等她。
阮延深多看了司霈两眼,暗藏警告。
只是,并没有用。
司霈向来桀骜,疯起来,除了阮延深,谁都劝不住。现在,因为白然的事情闹得不愉快,自然连他的话也不放在心中。
在佣人把82年的拉菲拿来后,他直接打开,给白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司霈挑衅的看向白然,“我敬你。”
白然礼貌的接过,放在桌上,“抱歉,我不会喝酒。”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吗?”司霈蹙着眉,很是不悦。
白然笑容温婉,看向司霈的目光也是温温柔柔,似是没有任何攻击力。
只是,说出口的话,暗藏锋芒,“那你觉得逼迫一个女人喝酒,是一件礼貌绅士的事情吗?”
司霈哑言。
阮天和司清清暗自点头,白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强。他们并不讨厌这份外柔内刚。
至于亲儿子司霈,的确欠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