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已见沧海为桑田(4)(5)(6)(7)
灵犀无翼2025-07-02 19:292,120

4

  王宝和酒家,灯红酒绿。

  潘华茂、郭勋慢悠悠地吃着大闸蟹。

  说起吃喝,二人也算“钟情”,二十年过去了,还在经常在这个酒家吃饭。

  螃蟹很是肥美,但毕竟肉少壳多。两人吃着螃蟹,对视一眼,都不觉笑了出来。

  “你是真老了啊,老郭,剔个蟹腿都不痛快?”潘华茂打趣道。

  “你不也一样,”郭勋瞟着他花白的头发,“以前都要四五只,今日才要三只,怕是担心自己吃不了吧?”

  言讫,二人又是一顿笑。

  好容易吃完螃蟹,郭勋却闹起了肚子,潘华茂见左右无事,顺手拿起旁边书架上的报纸,浏览起来。扫视一边遍,题为“垦牧系统遭破坏,中国棉纱何去何从”的专访,映入眼帘。

  等到潘华茂回来,郭勋把报纸递给他看,他却把报纸推了推:“我昨日便看过了。”

  “哦?那……你对张季直这摊子事怎么看?”

  “怎么看?”潘华茂喝了口水,“起初,你我在大生纱厂撤资,为的是什么?形势不明。现在不也是?”

  “此言差矣。那时候,我们不是还顾着盛道的脸面么?我倒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张季直的事业如日中天,个人声望亦然达至巅峰,一点困难总能渡过去的。”郭勋道。

  “我承认他很能干,也很有毅力,但眼下这种困难,是真的渡不过去的。你听我给你掰扯掰扯啊。如今,张季直面对的难处有二,垦牧系统渐渐崩坏,资金周转困难。前者,是天灾,没办法;后者,则是人祸,尚有可为。要说解决办法,不是没有,但以他的性格,定然做不到。”

  郭勋问:“什么办法?”

  “断臂求生。”

  “断臂求生……”郭勋品咂这个词,自己也摇摇头,“他的摊子摆得大,且都不愿撒手。不过,他可以借贷嘛。盛道不也签订日本银行,用汉冶萍公司的财产作抵嘛。”

  不只如此,盛宣怀还聘请了日人担任最高工程顾问、会计顾问,这等于是把公司的经营管理权交给了对方。民国五年(1916),盛宣怀病逝于上海,留下遗嘱,捐赠其一半的家产充作慈善基金。这倒是一桩善事。

  “借?跟谁借?是国内银行,还是外国财团?张季直这个人,道德洁癖重,难啰!”

  见郭勋沉默不语,似在深思,潘华茂又说:“你知道,为何国日本的我企业家不怕天灾,也不怕人祸?因为他们的金融体制很健全,很多风险都由国家金融体系来支撑。这是我们国家能比的?”

  “这就是张季直自办银行的原因?”

  “我猜也是的。只是,这太晚了。日本有百余家国家银行,千余家私人银行,发行股票、债券都不是难事,融资也就快捷了些。再看我们……”

  潘华茂点到即止,摇摇头,继续喝茶。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佩服他,”郭勋低声叹道,“他那份执著,那份热心肠,我做不到。就去年啊,纱厂工人因为想调工资而罢工,你听说没?”

  “嗯。”

  “那也是事出有因的,纱厂盈利锐减,换做是别人,只怕早就克扣工人工资了。但张季直不仅没生气,还说服厂董,让给工人每人每天增加二分钱。这个人啊!从心里说,我还是不想看到他那摊生意出问题。”

  潘华茂也看着窗外,目光放得极远:“好歹也是相识一场。”

  当初,潘华茂、郭勋作为大生纱厂的沪董,食言而肥,后来潘华茂见大生纱厂在“东南互保”期间扭亏为盈,也尝试往大生纱厂投资,赚了一小笔钱。

  5

  事实证明,潘华茂对张謇的认识是不够的,他固然有道德洁癖,但在无日不为筹款而谋划之时,也未尝不可加以变通。

  就在这年底,张謇便尝试与日本的财阀接触,希望能从涩泽荣一那里借到钱。因数额巨大,有八百万之多,涩泽荣一没有立刻回复他,张謇遂一再加以努力。

  张孝若也写信回来,说他也会在外面帮父亲留意一下。张謇做寿之前,大总统黎元洪任命张孝若为实业专使,周游欧美诸国考察实业。故此,张孝若未能在张謇身边,为他祝寿。

  不过,机会难得,张謇鼓励张孝若以事业为重,张孝若方才依依不舍地出了远门。

  6

  北风卷地,瑞雪纷飞,不过一日之间,便将南通市染成了堆银彻玉的世界。

  民国十一年,便在这种为摆脱盐垦公司欠债而拖累大生公司的窘境中,一点一点流逝了。

  过了年,便已是民国十二年了。

  张謇开始筹谋新的借款计划,打算以五百多万两固定资做抵,与上海中南、金城、盐业、大陆四银行签订借款合同。

  三十万两借款,不算夸张。不过,张謇提出了额外的要求,却令他们不得不多做考虑。譬如,借款不结清,不可拆卸、翻造、迁移厂房、机器去卖钱,亦不可得借此向其他银行抵押。

  银行盘算一通,最终卖了张謇的面子,给他放了款。

  这点款项,主要还是用在实业上,而教育、慈善事业,则有赖于社会力量和鬻字。

  7

  就在这一年,杨梅汀卧病在床,日薄西山,到底还是没挨过霜菊怒绽的秋日。病榻前,杨梅汀问起通海垦牧公司的情状,始终放心不下,道:“老哥哥活到这个岁数,也不枉了。我只担心垦牧公司。水利款项未到,难以避过水灾啊。”

  杨梅汀逝世后,张謇为他作了挽联,题了墓碑,哀恸不已。

  回到家中,怏怏地住了两日,张謇回到通海垦牧公司,来到望稼楼前,那里悬着张謇在民国三年时,为公司所题的集句联。

  “多把芳菲汎春酒,已见沧海为桑田。”张謇目中有泪,低低地念。

  那时,为了将沧海变作桑田的理想,他们很多人——像是江导岷、杨梅汀,都不辞辛劳,耗尽心力,到后来,努力兴修水利工程,为的正是要为这篇桑田保驾护航,却哪里知道,避不过的天灾,会让这一切努力都似白费了一般。

  只是,正如王荆公所言,人之所以成功,志、力、外物的力量皆不可少,得失之事也不必太过计较。也许,这就叫做,“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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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大国绅商张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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