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自始至终，林炎都没有看它们一眼。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光幕之上。
仿佛，那即将吞噬他的魔物大军，不过是一群恼人的蚊蝇。
他只是觉得，有点吵。
他抬起端着茶杯的手，将杯沿凑到唇边。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呼。
为了让滚烫的茶水，凉得快一些。
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甚至称不上是攻击的动作。
一股无形的风，从他的唇边，扩散开来。
这股风，掠过了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没有让它产生一丝多余的晃动。
然后。
这股风，迎上了那铺天盖地，气势汹汹的魔物大军。
那上万头形态各异，气息恐怖的深渊魔物，在接触到那股风的瞬间，就从存在的根源上，被抹去了。
如同被橡皮擦，从画卷上，轻轻擦掉的铅笔线条。
干净。
利落。
不留一丝痕迹。
前一秒，还是魔气滔天，嘶吼震天的炼狱景象。
后一秒。
整个虚空，再次恢复了那绝对的，纯粹的死寂。
只剩下那名魔王级的恶魔，孤零零地，僵立在原地。
他脸上的暴怒与残忍，凝固了。
他高高举起的，准备下达第二轮指令的利爪，也凝固了。
他的思维，彻底陷入了停滞。
发生了什么？
我的大军呢？
那足以征服一个世界的深渊军团呢？
他无法理解。
他完全无法理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吹凉了茶水，然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小口。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真的只是他吹了一下茶水的热气而已。
恐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这名魔王的每一寸意识。
他终于明白。
他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那不是神明。
神明，他见过。
在君王大人的率领下，他们亲手将无数神明拖入了深渊。
神明会流血，会哀嚎，会陨落。
但眼前这个……
他不是神。
是规则本身。
是这片虚空，乃至万事万物，都必须遵循的，那个至高无上的意志。
逃！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
他燃烧了自己的魔魂，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来时的那道空间裂缝，疯狂逃窜！
然而。
他刚一转身。
就发现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茶杯。
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君王？”
林炎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就凭你们，也配称王？”
魔王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句话撕碎了。
他想求饶。
想跪下。
但他做不到。
因为在对方的眼中，他甚至连让对方多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林炎抬起手。
食指轻轻一弹。
啪。
就像弹走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那名足以让一方世界陷入末日的魔王，连同他身后那道尚未闭合的空间裂缝。
碎裂。
“真扫兴。”
林炎重新端起茶杯，摇了摇头。
被这种低级的存在打扰了雅兴，让他有些不悦。
他自言自语。
“这么快就让那家伙坐不住，派了走狗来闻味道。”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光幕之上。
光幕中，艾莉娅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风暴之眼的解析之中。
那银色的罗盘，在她神性的注入下，投射出了一副无比复杂的立体星图。
其中，包含了风暴壁垒周边数万里的所有地形，魔物分布，以及，
一条被无数鲜血染红的，通往灭世风暴中心的死亡之路。
在那条路的尽头，一个用血色标注的计划，静静地躺在那里。
“用数万战士的生命和灵魂，去引爆核心圣水晶，与风暴中心的深渊裂隙同归于尽？”
“真是个悲壮又愚蠢的计划。”
他轻轻晃动着茶杯。
“不过，既然棋子已经就位。”
“总得给她们一个，掀翻棋盘的机会，不是吗？”
艾莉娅解析了风暴之眼。
一条用猩红色光芒标记出的，深入灭世风暴的航线。
这条航线，曲折而诡异，标注着上百个危险的能量节点，每一个节点旁边，都有着详细的阵亡记录。
“突击队A-3，全员陨落于坐标XXX，遭遇空间乱流。”
“炽天使小队，陨落于坐标YYY，被高浓度魔气侵蚀，神格崩溃。”
“……”
一行行冰冷的文字，记录了一次又一次惨烈的失败。
艾莉娅的目光，顺着这条血色航线，一直看到了它的尽头。
灭世风暴的最中心。
一个代号为“终焉”的计划，静静地躺在那里。
计划内容，
以风暴壁垒最后的五万名天使战士的灵魂为引，献祭整座空中堡垒的能量核心。
引爆所有圣水晶，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圣光殉爆。
其威力，理论上足以与风暴中心的深渊裂隙同归于尽。
代价是，风暴壁垒，以及其中的所有人，都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杀式袭击。
艾莉娅看着这个计划，抬起手，轻轻一挥。
那道被赛琳娜和无数阵亡将士视为最后希望的，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终焉计划，被她随手抹去了。
“你！”
赛琳娜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地盯着艾莉娅的动作。
那不仅仅是一个计划！
那是她们最后的尊严！
是无数同伴用生命换来的，唯一的可能性！
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它抹掉了？
“愚蠢。”
艾莉娅终于开口。
“用圣光去引爆魔气最浓郁的地方，你们是嫌它炸得不够响，不够亮吗？”
“圣光与深渊魔气的剧烈对冲，只会撕开一个更稳定，更巨大的深渊通道。”
“你们这不叫同归于尽。”
“这叫开门揖盗。”
赛琳娜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艾莉娅所说的，是她从未考虑过，但又无法辩驳的，更深层次的能量理论。
她们只想着毁灭。
却从未想过，毁灭之后，会诞生什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
赛琳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崩溃的尖锐。
“守，守不住！“
“进攻，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同归于尽，又是错的！”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刚刚因为混沌能量而燃起一丝希望的战士们，在听到这残酷的真相后，脸上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
是啊。
连最后的牺牲，都没有意义。
那他们还剩下什么？
“谁说要进攻了？”
艾莉娅反问。
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赛琳娜，看着她身后那一张张绝望的脸。
“我一个人去。”
一瞬间。
整个城墙，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天使，包括卡西尔在内，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人？
去哪里？
去那个连炽天使小队都无法靠近的，灭世风暴的中心？
“你疯了！”
赛琳娜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失声尖叫，完全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那是纯粹的毁灭风暴！”
“能量乱流可以瞬间撕碎你的神体，高浓度的魔气会像跗骨之蛆一样污染你的神格！”
“这不是战斗，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自杀！”
她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之前艾莉娅于万军从中刺杀指挥官，确实强大得如同神明。
但那是在堡垒之外，面对的是有形的魔物。
而灭世风暴，是天灾！
是无形的，无法对抗的，绝对的死亡禁区！
个人的武勇，在那种地方，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我说过。”
面对赛琳娜的质疑，艾莉娅的语气依旧没有丝毫波澜。
“以前是天堑。”
“现在，不是了。”
她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
她只是伸出手。
“咕叽！”
莱姆心领神会地跳到她的掌心，然后张开嘴，吐出了一小团拳头大小的，灰蒙蒙的混沌能量。
这团能量，比之前那些凝胶要精纯得多，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深邃的气息。
艾莉娅托着这团能量，走向城墙的另一侧。
那里，是整座风暴壁垒被魔气侵蚀得最严重的地方。
黑色的腐蚀痕迹，如同丑陋的疤痕，爬满了墙体。
墙壁上铭刻的防御符文，早已黯淡无光，甚至被魔气扭曲成了邪恶的纹路。
一名负责防御的年迈天使，就是因为常年驻守在这里，神体被魔气严重侵蚀，半边身子都已经开始溃烂。
“大人，不要靠近那里！”
“那里的魔气已经固化，连圣光都无法净化！”
有天使惊呼，想要阻止。
然而，艾莉娅的脚步没有停下。
她走到那面被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墙壁前。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将手中那团混沌能量，轻轻地按了上去。
那团混沌能量，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漆黑的墙体。
下一秒。
奇迹，发生了。
滋滋——
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响起。
那些盘踞在墙体上，顽固无比的黑色腐蚀痕迹.
在接触到灰色能量的瞬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
它们不是被净化，不是被驱散。
而是被同化，分解，然后转化为最纯粹的，无属性的能量！
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被分解转化后的能量，开始倒灌回墙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