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缀在黑发上的红珊瑚珠一晃一晃的,像是一个俏皮可爱的红色精灵在跳舞。
他道:“我可不想总是被这两个跟屁虫跟着。”
风信和慕情皆面沉如霜,手握成拳,异口同声道:“说谁跟屁虫呢!?”
谢怜笑盈盈道:“好了,玄真,南阳,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起走吧。不过,灵文有没有跟二位说过,这次的霍乱是关于山满国的,八百年前他们是仙乐国……”
风信掂了掂手中的沉剑,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太子殿下,灵文什么都告诉我们了,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慕情则双手交叉抱于脑后,跟了上去,白眼翻得似是快要背过了气去,“可别指望我手下留情,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耽误办正事。”
谢怜道:“……玄真啊,我记得当时山满国的那位太子殿下送过你一把柄匕首,说是族中长老祈福过的,可保一世平安。上次我在你的神殿,可还看见你用那匕首削梨子吃。哎,玄真,你别走那么快嘛……”
方才他们是直接从菩荠观来到吟风城外的,一时之间还未熟悉周遭地形,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这是一座隐在森林深处的城池。城门外是碧绿的农田,风一吹,呼啦啦的一片绿意摇曳,像是吹皱了一层绿色的波浪,朵朵涟漪,满眼生机。
而进到城门之后,却又并不像寻常城镇那么繁华。紧邻城门的街道有些许狭窄,道路两旁也并未设置商铺,而是一排排的石墙。石墙上刻着些虫鸟仙人精灵之类的图画,有百鸟朝凤,众仙贺寿,也有英姿飒爽的将军振臂高呼,以及头戴王冠的少年执笔作画。且所有的图画全部都用泛着荧光的涂料填满,让其在白日里也能看到一层浅浅的荧光。
四人边走边看,也未看出有何蹊跷,倒是慕情不屑一顾道:“古往今来,城门口要么是设立牌坊,要么就是墩两只神兽镇守,没想到这吟风城的人却弄了一些文墨,整了这么一出附庸风雅的玩意儿。”
风信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某些人那么血腥暴力,跟个火罐似的,还没点就着了。”
谢怜急忙按住慕情拔剑的手,喝止道:“二位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风信和慕情同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就连花城也顿住了脚步看向谢怜。谢怜轻咳一声,佯装郑重其事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闹不愉快时,师父是怎么罚我们的吗?此行本就凶险万分,若是二位还这样针锋相对的话,那我可就要效仿师父当年的手段了。”
风信和慕情闻言,皆浑身一颤,脸色一僵,十分默契的扭头便走。
花城好奇道:“难不成你们的师父当年是给你们下蛊?”
谢怜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会让我们手牵手围成一个圈,互相盯着对方的脸看,谁先笑谁就得打扫皇极观三个月。”
花城道:“就这样……”
谢怜道:“若只是清扫那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当年都是我的近身侍卫,随我在师父门下修行,从不做杂扫之类的伙计。若是传了出去被别人知晓,便不能再跟着我继续修行了。”
花城蹙眉凝思了片刻,道:“所以哥哥每次都输给了他们。”
谢怜迎上花城的目光,道:“其实只输过一次,在那之后他们也就不再针锋相对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不是他们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们。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玄真和南阳自我记事起就和我寸步不离,我从未将他们当过下人或者仆从。”
花城替谢怜紧了紧身上的白色道袍,拉了他的手向前走,边走边道:“哥哥,我觉得他们是故意的,两位都是活了几百年的神官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气性。就算是有通天彻地的仇恨,也早就应该化解了。”
谢怜颔首,道:“他们平日里还是很循规蹈矩的,只是每次有我在场的时候,就会争执个不停,大概是只要我们三个人会面,便自然而然的回到了当初在仙乐国时的情形。这样也好,只要看见他们我就能想起当年的一些往事,跟翻看回忆录似的。”
便在此时,谢怜和花城的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副热闹的景象。
谢怜定睛一看,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宽阔无比的长街,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街道的两边店铺林立,酒馆作坊茶楼戏馆琳琅满目。每家店铺门口都挂有红色的幌子,还有店员在卖力的吆喝。
原来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主干道,一改方才的幽静,顿时喧哗热闹了起来。
谢怜抬头望了一眼城池尽头的那轮残阳,落日的余晖倾洒下来,整座城池像是被一层橘色的光晕给包裹着,鼻尖莫名嗅到了一股甜酒的香味。
而风信和慕情则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前,被一名茶生卖力的推销着手中的清茶。谢怜很同情那名茶生,同时又很佩服。因为他居然能面对着两张比三尺寒冰还冷的脸,满脸堆笑的介绍着手中的货品,看上去像是在跟心爱的姑娘求亲。
风信终于拗不过对方的热情,端起那茶生手中的清茶便一饮而尽,明明是喝茶却喝出了千杯不醉的架势。
他咂咂舌道:“不错啊,这是什么茶?”
那茶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弯弯的,像是破晓前的一牙弯月。
他道:“是碧青,客官若是喜欢可到店里边详细品尝,那几位是跟您一起的吗?都叫上一起吧。”
说着他便朝谢怜和花城走来,将手中新续满的茶水递给了谢怜。花城一把接了过去,凑在鼻尖嗅了嗅,才饮下了杯中茶。那茶生见时机成熟,便又吆喝道:“我看二位衣着打扮不像是吟风城的人,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茶楼里不仅能吃上饭食,还能住宿歇息。二位可随我进去……”
他还未说完,便见花城满脸厌恶的摔下了手中的茶杯,清脆的一声响后,地上便多了一堆碎片。
茶生被吓住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谢怜只好安抚道:“那你帮我们找个视线好的地方,我们稍后便来。”
那茶生一听,如临大赦,拔腿便跑。谢怜这才紧张道:“三郎,可是茶有问题?”
花城惨白着一张脸道:“不是……是他喝过的……”
风信远远的看着花城指了一下自己,便握紧了手中的沉剑,嘀咕道:“又不是我让你要喝的。”
好说歹说,四人终于和平的踏入了客栈。茶生见四人进到店里来,忙不迭的将他们往楼上迎,安置在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长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
那茶生站在一边,瞅来瞅去,最终还是选择了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谢怜,介绍道:“我们店里有四种口味的茶,像方才的碧青便是我们的招牌……”
花城沉着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盯着那茶生。
谢怜急忙挡在了他的面前,道:“那我们不要碧青,给我们上其他的。”
风信却冷飕飕道:“慢着,给我来一壶碧青,我这人就喜欢第一眼就中意的东西,不喜欢换。”
谢怜扶额道:“三郎啊,快把厄命放下,风信你也把剑放下,待会儿拆了人家的店可是要赔的。”
慕情冷哼一声,难得正色道:“就让他们打吧,这样的话才招摇,说不定藏在暗处的凶害也就盯上咱们了。到时候正事还没办,便已经打草惊蛇了,说不定还得劳烦灵文再派神官来寻我们。”
便在此时,那茶生已经端茶前来,利落的将茶放到桌上,转身便欲离开,却被谢怜一把抓住了手腕。
花城抬眼一看,神色复杂的端起面前的茶细细品茗。
谢怜道:“劳驾,我想问一下,此处可是吟风城?”
那茶生转过身来,颇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番谢怜,道:“自然是吟风城,难道几位是从天而降,没有看到城门口神石上刻的字?”
谢怜道:“当然是看到了,不过我听说吟风城近日有妖邪作祟,可有此事?”
茶生摇了摇头,信誓旦旦道:“几位怕是听错了吧,咱们吟风城可是有落云大人保护,不管是鬼怪还是妖魔,都逃不过落云大人手中的无尘鞭。”
此言一出,三神一鬼皆是惊疑之色。
谢怜更是好奇,明明灵文说山满国族人在吟风城一带作祟,连引玉都下落不明。怎么这茶生却说什么事都没有,难不成是这茶生消息不灵通?可是,明明是吟风城的信徒请愿,君吾才派中天庭的神官下界调查的,这茶生每日在茶馆里打杂,不应该什么风声都不知晓啊。
花城见状,提示道:“那你们这里的道馆是供奉的哪位神官?”
茶生道:“我们不供奉神官,不信神,只信落云大人。”
“落云大人?”谢怜细细咀嚼着他的话,不解道:“你张口闭口都是落云大人,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芸芸众生皆信奉神明,为他们立观塑像焚香祈祷,有人的地方便有镇守的神官。可是,这吟风城不仅出现得蹊跷,竟然还不信奉神官,谢怜隐隐觉得这背后必然有一个惊天秘密。他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特别是拆穿君吾的那一次。
而这次,这种感觉尤为强烈,甚至比之前的更甚。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到来,但是却又不得不抽丝剥茧查明真相,毕竟神官就该守护自己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