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生见这四位有三位都是满脸愁色,红衣少年又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联想到此前他莫名其妙摔杯的那一幕,便连滚带爬的往楼下大堂而去。
风信捏着自己的下巴,故作深沉道:“我操了,这个地方绝对很邪性,居然不信神官,信什么落云大人!”
慕情难得赞同道:“一定要先搞清楚这个落云大人到底是何人物,或者是不是人,搞不好又是什么妖道!”
谢怜也觉得十分奇怪,虽然他们一行人也才刚至此地不久,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喃喃道:“是不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三郎,你可曾有什么发现?”
花城闻言,将视线从楼下的长街上收了回来,半分眸光也未曾分给过对面的两位,“山河秀丽,风景优美,人杰地灵,良人在前。”
风信被呛了一口茶水,整张脸被憋成了一个紫色的茄子,慕情则旁若无人的将白眼翻得出神入化,跟个吊死鬼没什么区别。
眼见天色已晚,暮色席卷了整座城池,四人也只好先在客栈住宿了下来。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座隐秘在森林深处的城池,客栈居然还出现了人满为患的局面。
竟然就那么恰好的只剩下两间房了!
风信看着茶生手里的两把钥匙,冷笑道:“我操了,我才不会跟拖油瓶住一间!”
慕情则眼皮都未抬一下,双手抱于胸前,道:“巧了,我也不想。”
花城道:“那你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住一间,要么和哥哥住一间,二位选吧。”
风信和慕情顿时神色一变,似是被猫追得快断气的耗子一般。风信道:“血雨探花,我就不信和你住一间你会吃了我!”
慕情也不服气道:“我们又不是没有和太子殿下住过一间房,想当初我们跑江湖卖艺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团鬼火!”
他话音刚落,便见花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整个人似被火舌灼伤了一般,拿起其中的一把钥匙便飞也似的逃了开去,边逃还边喊道:“血雨探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我们会一直打不过你!”
风信见慕情走了,这才不情不愿的往他消失的方向,一步一步的挪去,看上去不像是找房间歇息,而是去找坟场刨尸般凝重。
见二人离去之后,谢怜这才从茶生手中接过最后一把钥匙,问明了房间的方向后这才和花城离去。
房间还算整洁干净,起码推门进入之时并没有掀起尘土飞扬,被褥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味。屋内设置一应俱全,推窗出去便能看见一轮朗月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他们这一行人,三个神官,一个鬼王,即便是在荒郊野地也能将就一晚。不过,留宿在城中才有机会在夜间一探究竟。
许多为非作歹的妖魔最是喜欢在深夜里现身,若是山满国也是如此的话,那他们必然不会错过夜晚这个最佳时机。
谢怜见花城从进房间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思忖片刻后才询道:“三郎是有心事?”
花城道:“只是想起哥哥以前过的苦日子罢了。”
谢怜笑了笑道:“你不要太在意慕情的话,那时候虽然苦,但也是我最开心快乐的时候。以前我总想着修行飞升,拯救苍生,但那个时候我可以有很多时间陪伴父王和母后,尽了为人子女应该有的孝道,内心是充实的。”
顿了顿,又接着道:“当然,虽然日子很艰苦,经常和玄真南阳挤在一个房间里,但他们都恪守着仆从的规矩,把床让给了我,两个人挤在坚硬的地板上,后来干脆把门拆了当做床,大冬天里冻得连翻身都觉得是在消耗身上的热量。”
花城许是想到了两个成年男子搂抱在一起取暖的画面,倏地浅笑一声,“哥哥,我不是指这个。我只是在想我居然和自己信仰的神*在一起了,觉得不可思议。”
谢怜忍俊不禁,“三郎啊。”
待看过了窗外的风景之后,谢怜才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呈闭目养神状,“三郎,我需要进通灵阵和灵文确认一件事,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时辰到了我们再出去。”
花城答应得特别爽快,但随后谢怜便感觉到了自己额间传来一阵冰凉的柔软,有发丝轻拂过他的眉眼,花城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闭着眼睛笑了笑,随即念了通关口令。
平日里无论何时进入通灵阵,都跟进了菜市场似的,众人七嘴八舌谈着最近收的妖道,以及大信徒又多点了长明灯之类的。而这次他进来之后,却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进错之后,这才奇怪道:“难不成因为我之前关闭了通灵阵的消息接收,所以被他们给拉黑了?”
突然,灵文给他私发了一条消息,“太子殿下,忘了提醒你,现在通灵阵也有了规矩,每日过了戍时便不能在里面发消息,若是有急事的话,可以私下发给对应的神官。”
谢怜道:“原来如此,不过,灵文,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每一次进来你都在?灵文殿分明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还能做到及时回复通灵阵的消息?”
灵文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道:“只是分内之事而已,就像太子殿下是武神,能除祟降妖。我是文神,能做的无非就是整理资料,给各位提供确切消息而已。”
谢怜道:“不管怎样,谢谢你通知南阳和玄真下界来助我。”
灵文道:“其实,并不是我通知的他们,而是在你走之后,他们自己找上门来问的。可能怕你觉得欠他们一个人情,所以才和我串通好到时就说是老裴去找的他们。”
谢怜了然道:“原来如此,我说他们怎么来的时间那么合适。对了,灵文,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吟风城并非是突然之间出现的吧?我从来不相信会有如此离奇之事,世间万物的出现都是因果关系,不可能真的凭空出现。”
灵文道:“果然还是瞒不住太子殿下,此前在灵文殿我并未有说实话。”
这倒是让谢怜有些意外,他不禁好奇道:“那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灵文那边又陷入了沉默,却又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哗哗哗的声音,似是在翻阅卷宗。谢怜只好耐心的等待,直到他在心里默念到一百的时候,灵文终于回话了,但声音听起来似是夹带了些别的情绪。
她道:“太子殿下,此前在灵文殿我怕隔墙有耳,所以并未对殿下道出真相。”
这个谢怜倒是十分理解,自从君吾出事之后,神官们人人自危,总怕日常照面的人,突然就变成了霍乱世间的绝。有些神官甚至私底下另外建了通灵阵,以防一些私密信息的泄露。这些都是他今日从风信处听来的,没想到自己除了这个大的通灵阵外,其他的通灵阵一个都不曾收到邀请。
不过,他也想得通,毕竟他和绝境鬼王关系密切,没人会蠢到和血雨探花的人拉关系。
灵文继续道:“太子殿下,其实吟风城一直都是存在的,不过它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晚阳城,或者殿下对它另一个名字可能更熟悉一点,叫做山满国。”
谢怜惊呼道:“山满国!?可是,现在只剩下了一座城啊!而且山满国是贫瘠之地,怎么可能会是绿山环抱,农田兴旺,既富饶又神秘!?”
灵文道:“没有错,太子殿下,这些卷宗是我翻阅了很多古籍野史得到的结果,而且还有一件事,太子殿下需要知晓。”
谢怜道:“何事?”
谢怜等了一会儿也未有听见灵文的回答,心知或许灵文殿那边有情况,不适宜现在告知,便只好退出了通灵阵。
等他回神之后,睁眼便看见了花城坐在他的对面,满脸奇怪的笑容。
谢怜不解道:“三郎,我脸上是否有东西?”
花城并未回答,而是示意他看自己的头发。他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发尾上居然坠了一颗红色珊瑚珠。而花城发尾的那颗红色珊瑚珠却不知所踪,只剩下那圈红头绳。
谢怜道:“这个送给我?”
花城点了点头,谢怜方才明了,原来此前花城是在给他系这棵红珊瑚珠,顺便蹭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却是夜探吟风城。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作势便要拿上斗笠出门,却被花城一把拦住。他笑了笑道:“哥哥,夜已经深了,就让他们代替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他手一挥,一群泛着荧光的银蝶便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它们在谢怜的和花城的面前转了一个圈之后,便成群结队的往窗外飞去。
谢怜道:“我都差点忘记了还有它们。”
眼下他们不知道这座城池有多大,说不定花上一整夜的功夫也跑不完全城,用银蝶充作眼线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谢怜是有领教过花城这些银蝶的查探本事的,不过,他不是银蝶的主人,若是想要共享银蝶传回来的信息,那还得和花城借点法力。
一想到这里,他便仰起头在花城的唇间轻点一下,银蝶看到的画面,便尽数传到了他的眼前。
不过,刹那间,他便被怔住了,似是突然中了邪一般,僵立在原地。
因为他看见风信和慕情在互相残杀,慕情的一条手臂都被风信劈出的灵光给炸断了。与此同时,这座隐秘在森林深处的城池,竟然变成了沙海中的一座孤城。白日里还热闹非凡的街道,现在却躺满了尸体,漆黑的夜空下,全是一片阴森的死寂。唯有城门口那块巨石上的“吟风城”三个字,萦绕着星辉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