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母亲发来的证据后,展颜立刻将其转发到宿舍群,并在两个舍友的一致同意下,将其PO到了校园论坛。内容一发出,立刻被版主置顶成当晚头条。展颜不敢看网友评论,索性选择“鸵鸟”战法,发完就直接关机睡觉。
次日上午,展颜和舍友去上早八专业课。果然,她们一露面,又引得教室里一片哗然。
展颜不解,小声问:“静怡,昨晚论坛里没发生什么吧?”
“没啊。来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呢,一片祥和。”齐静怡叫屈。
童思辰听着身后两人的对话,也不搭茬,径直走进教室,在细碎的私语声中找到惯常的位置坐下。展颜和齐静怡也赶紧跟上,却与小圆和她的跟班们狭路相逢。
“呵。”小圆冷哼一声,故意挡在展颜面前。
“对不起!”展颜脱口而出。小圆却压根没理,撞着她的肩膀走过。
自己是在哪儿得罪她了?展颜带着困惑坐到童思辰身边,木然地从包里掏出书本纸笔,便开始发呆,显然仍在对刚才那份无缘的恨意心有惦念。
“别想太多了。有些人的爱恨就是随波逐流、没来由的。”童思辰忽然道。
展颜一怔,转头看去,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由衷一笑。
趁着还没打上课铃,为防隔墙有耳,她在微信里将从师母那儿听来的故事讲给童思辰,齐静怡也发来她查到的消息:20年前,外语系的杨帆和展鹏飞都是逸夫楼当晚的值班生。她还是火灾的两个目击人之一。但不知为何,杨帆却逃过追责,只留展鹏飞成了众矢之的。而火灾的另一个目击人,就是【陈琛】。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名字只在最原始的一篇报道里出现过一次,在之后的相关报道、舆论中,这名字竟完全消失,仿佛人间蒸发。至于原因,齐静怡说她还需时间再查。
又是【陈琛】。
展颜看到这个名字,不禁全身一凛。她并非没猜过同一人的可能,只是现下证据不足,她便刻意地不想去相信。
“思辰,你要不直接问问杨帆阿姨?”齐静怡建议:“她说的和我们查到的都不一样,总得给你一个解释。”
童思辰看着电脑微信沉思。她确实想知道母亲为何骗自己,但只靠她一人恐怕办不到。毕竟,母亲一向对她冷淡,更不会轻易自爆谎言。
她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展颜静怡,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齐静怡秒回:“好,做什么?”
“跟我联手做个局。”童思辰平静地在电脑上打字,噼啪的键盘却已坦露她心潮汹涌,“她若是真骗了我19年,那我至少也要骗回去1次。”
嗡——嗡嗡——
展颜刚放下手机准备听课,手机却再次震动,随即跳出王子扬的微信弹窗。展颜点开,看到的却是一段视频。
王子扬:展颜学妹,你快看这视频!
王子扬:你那个“陈琛”学长有问题,他根本不是我校的在籍生,他可能不是“人”!
展颜赶紧点开视频,里面录的搜索引擎显示:师大的在籍学生里没有叫“陈琛”的人,只在20年前的历史系才有一个同名者。可点开那人的学籍信息,除了姓名之外,竟连照片处都是空白的,显然是有人刻意将他的信息抹除了。
20年前的【陈琛】究竟做了什么?作为当年火灾目击者之一的他为何没再被人提及?他的存在又为何会被人刻意抹除?
展颜思忖着这些与日俱增的疑点,只觉得愈发头疼。
微信上,王子扬见展颜没回,竟直接打来电话。展颜看了看时间即将上课,便没接通。
不知何时,窗外的世界突然蒙上了一层阴云,将晴天的亮色逐渐染上阴沉。课到中途,展颜自发起身,悄悄打开了教室里的电灯,将阴霾暂且隔绝于外。
她偷眼去看窗外的大雨将至,思绪随之飘远。
她所认识的“陈琛”,难道真是20年前的人吗?
她越想越焦心,索性直接点开陈琛的QQ,编辑了一段质问。乘兴发送,又赶忙撤回,压着情绪,换了一种试探的说法。
展颜:“学长学长,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彼时的陈琛正在电脑上打《梦幻西游》,看到她的消息,立刻想回,在发送前却顿住,先切界面去查了20年后的日历,才回:“今天不是周二吗?是10月21号对吧。”
10月21日,在2005年是周五。
展颜对照着2005年的日历,稍有宽心,却未完全放松警惕,想了想,又问:“学长,你听过20年前发生在我们学校的逸夫楼纵火案吗?”
陈琛早有准备:“听过。”
陈琛:“当时传闻的纵火凶手好像还跟你同姓,不过警方最后是以意外结案的,对吧。”
“那你知道,20年前在我们系也有个男生,跟你同名同姓吗?”展颜追问,想了想,又将王子扬的那段视频转发给他——她想听他的解释。
然而,在2005年,陈琛却只能在聊天框里看到[视频]二字。他焦躁地抓抓头发,就着她的问题猜想视频内容,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办法。
“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他故作镇定地回复,不动声色地抢回话题,“你还记得我之前讲给你的、我朋友被他父亲要求成为他哥替身的故事吗?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其实就是我。”
“20年前的陈琛,就是我那个因意外去世的哥哥。”
他配合着发了一个哀伤的表情。
展颜一怔,心里瞬间被自责揪紧,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话虽如此,她心里的某处却终于感到轻松——是啊,这样就能解释清了。艺术节那晚的父亲误以为学长是20年前之人,20年前只留姓名的火灾目击者【陈琛】与学长同名,其实都只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弟而已。
“那你的学籍怎么在系统里找不到啊?”展颜随口问。
“我的学籍之前有点问题,教务处说过几天就好了。”陈琛张口直编。
“唔。”展颜相信了。不知为何,她对陈琛说的话,总是会无条件信任。
放下戒备后,展颜就像往常一样讲述近况。她将自己了解到的20年前之案讲给陈琛,又讲起了自己与母亲约定谈心的事。陈琛一边夸她勇敢,一边将她说的案件细节抄写下来,以备在几天后使用。
“学长你呢,你回去后跟你爸爸谈心了吗?他有没有理解你?”展颜又问。
陈琛的眉间骤紧,想起自己昨晚将哥哥的戒尺折断、又被父亲咆哮着赶出家门的惨状,不由地露出苦笑。但他还是报喜不报忧,“谈了,聊得挺好。”
“那就好,那也恭喜你呀,迈出了重要一步。”展颜并没多想。
“嗯。”
“对了。你之前好像也给我讲过【朋友】的故事,那些……是不是都在说你自己啊?”展颜恍然大悟,心里愈发不忍,“学长,以后别再隐藏自己了好吗?我不认识你那些朋友,我只认识你,只想听你的故事。”
陈琛无比感慨地看着她的这句话,长叹一声,强打起精神回复:“好,那我跟你保证,以后在你面前,我不会再掩藏自己了。”
“还有,以后如果你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也一定要坦然告诉我哦。我总是有点迟钝,等我反应过来就晚了。”展颜补充。
陈琛又叹了口气。
【以后】,他们哪里还有“以后”呢?
他只剩下不到10天。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展颜不假思索。
只是“朋友”吗?
陈琛有些失望地关掉了聊天框,仰头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自嘲一笑。
“朋友”也足够了。毕竟,他已没资格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