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展颜迷糊地被来上早八的学生们吵醒,才惊觉自己竟在逸夫楼里过了一夜。她赶忙给母亲打电话探口风,才知齐静怡和童思辰昨晚已帮她找好借口、说她在学校睡了,当下松了口气,去水房抹一把脸,背上书包赶去自己的课堂。
周二上午是专业课。齐静怡帮她占了座,待她坐下,即面露难色,“颜宝,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展颜还没太睡醒,打了个哈欠,“你说。”
“呃……”
齐静怡别扭地蹙眉抿唇,张了张口,却依旧没说出一句话。一番便秘般的表情挣扎后,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发皱的纸条,从桌下递给展颜:“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呀?”
上课铃响了。王磊夹着书,跟着几只快迟到的学生一起走进课堂。展颜瞥了老师一眼,犹豫一下,接着低头看纸条。
纸条的前三个字是:绝笔信。
接下来的三个字是:致父亲。
王磊开始讲课了。展颜将电脑屏幕打开来作遮掩,小心地在桌下读字。纸条内容不长,字里行间却都在控诉父亲。直到最后,写信人说:“爸,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听话的工具。但你忘了我不是真正的工具,因为我至少还能决定自己的去留。
现在这个结果,你应该从来没想到吧?如果能让你大吃一惊,我这辈子也值了。”
最后的时间落款,是1985年11月11日。
看完末句,展颜的心里一凛,赶紧把手机挪到桌下发微信:“这是你从哪找到的?”
齐静怡秒回:“在你给我的八音盒里啊。”
八音盒竟然能放东西吗?展颜大吃一惊,不由地侧首看向齐静怡。齐静怡会意地点头,继续发微信:“你跟你朋友不会都没发现那盒子【能打开】吧?不然你们以为那盒子前面的锁头是干啥的,它可不是纯装饰啊。”
展颜摸着那些力透纸背的字体,心里勾勒出一个面容阳光、内心压抑的少年。她知道这是陈琛的哥哥陈阳留下的绝笔书。她更是由此得知,40年前的陈阳并非死于意外的车祸,而是筹谋已久的自杀。
倘若不是被放在这密封极好的八音盒里,恐怕这封绝笔书绝留不到今天;
倘若她不能穿越时空,这封绝笔书也绝不可能为人所发现。
不知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一向守时的王磊这次居然拖堂了很久。展颜将那字条和修好的八音盒揣进兜里,焦心地看着黑板上的时钟步步紧逼12点,直到王磊说了“下课”,她才一个健步冲出教室,在跟童思辰说好的一楼保安室窗口取到装着演出服的【手提袋】,将兜里的东西匆匆丢进去,随即出门抢了辆共享单车,火急火燎地直奔逸夫楼教室。
陈琛果然等在那里。
她气喘吁吁地把手提袋塞给他,“赶紧换好衣服,我们出去吃个饭,然后马上出发。”
考虑到陈琛的身材,展颜便通过童思辰,特地从流金乐队的发福大爷那里借了潮牌服。陈琛试穿,果然合身。
陈雪原安排的开会时间是下午1点。他们从【后门】出去,在学校食堂吃了一顿大餐。陈琛特地排队给她抢了两只刚出炉的鸡腿,说是学校里的经典美食。展颜期待地尝了一口,味道跟20年后的校食堂一样普通。
饭后到开会之前还有点时间,展颜原本还想拉着陈琛再做第N+1遍模拟演讲。陈琛却忽然说闹肚子,不等她答就跑开,直到会议开始才【神情凝重】地回来,令展颜担心不已。幸好这次他的演讲大获成功,还以全票连任了会长,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陈琛含着淡笑,优雅鞠躬、起身眼里却毫无激动。直到掌声结束,他才再度拿起麦克风,顿了顿,又向观众们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对我的肯定,但我已决定,”他说罢抬手,邀请一头雾水的展鹏飞上了台,声音坚定,“就从这一刻开始,我陈琛将【辞去】系学生会长之职,改由展鹏飞同学代任,直到由正式选举产生的新会长继任为止。”
会议室里,短暂的沉默后,即是迅速高涨起来的私语。在场的人都不理解陈琛的决定,展鹏飞更是急切地压下他的麦克风,切齿地问:“你说什么呢?你疯了!”
陈琛一甩袖子挣开展鹏飞的手,继续举起话筒面向观众,声音竟有颤抖:“各位老师、同学,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父亲是谁。但你们肯定不知道,他的能量究竟影响到了何种程度。正是得益于他老人家,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做着演讲。我最初能被选这个位置是他操作的,我刚才所说的全部政绩是他强加给我的,连我这份讲稿,也是他给我准备的。”
陈琛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连资历最老的教授也不敢再多言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侧目看向坐在首席的陈雪原,各揣心事。
陈琛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冷场,心里一寒,但仍咬了咬牙,继续说。
“这三年来,我的几乎所有课外活动的加分,都是陈雪原暗中操作的。可惜直到今天,我才敢在大家面前说出真相。我对不起一起参与活动的同学,更对不起系里的每一位同学。所以我今天在此引咎辞职,同时,想以一个【想寻求公平和真相】的【普通学生】的名义,向系里请求【彻查】系主任陈雪原【以权谋私】之责!请在座的老师们准许!”
说罢,陈琛咬牙抬头,将源自心底的坚定目光投向台下。
他满眼期待地将台下的人们一个个地看过去,可换来的却大多是避之不及。他不甘心,又转头看向展鹏飞。可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展鹏飞,此刻竟也沉寂着低下了头。
会场里的空气静得可怖,仿佛连稍重的呼吸都会被苛责。看着台下人们的屈服和怯懦,陈琛眼里的坚定逐渐碎裂。他审视着台下不敢抬头的每一张脸,怒极反笑,定睛看向父亲,果然发现他的神情漠然依旧,仿佛诸事尽在掌握。
“你们还是怕他。”陈琛冷笑着伸手,先指向父亲,又略抬起,逐一扫过台下的人们,“即使知道自己是权力的牺牲品,你们也不敢站出来为自己争取公平。这就是你们的骨气!也是陈雪原这种人的仰仗!此刻正践踏你们尊严和权益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自己!”
说完最后一句,他狠狠一摔话筒,顶着众目睽睽,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没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