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灼被一路提溜着，向着山上走去。她一路被人推搡着，明香应当还用了些轻功，两人脚程迅速无比，就算是偶尔绊了一下，也摔不下去，但若是想好好走路，却是完全不行。
被明香半拖半拽着跑了不知道多久，速度才终于慢了下来。顾灼灼之前一直不得不瞧着脚下的泥土地，抬眼一看，才发现前方竟然已经没有路了——那是一个悬崖。
正当顾灼灼看到明香似乎有些犹豫，究竟还往不往前走时，她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的声音：
“你跑不掉了。”
是白子阳！
然而还没等顾灼灼开心半秒，她又被那明香一扯，双手被狠狠钳住，转了个身，然后一阵冰凉便架在了顾灼灼的脖子上。
是明香的剑。
顾灼灼现下正以被挟持的姿势面对着她们来时的方向。
白子阳大概是扮作汪书贤的样子过来的，顾灼灼眼睁睁看着一个身着白袍的身影使着轻功，落在了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取下了，面对顾灼灼的，是他本来的那张脸。
发型也是汪书贤的发型，和平日高高束起的发髻不同，长发披在身后，比起往日的黑衣刺客，他好像更有种楚玉笙的气息。
顾灼灼并非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先前在栖花楼的时候，顾灼灼有幸见过他不戴面具穿着林然衣服的侧脸，可惜到底只是侧脸，他与陆玖那低气压的氛围和争吵让顾灼灼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到他脸上。
后来驾着马车到他那小院子与他促膝长谈的时候，他也是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然而那时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太清什么。
眼下顾灼灼被挟持住，口中又被塞了东西，她甚至都不能像电视剧里的人质女主角那样用一双含情眼对着来救她的人说“不要过来”或者“快救救我”，因此她的心绪好像不自觉地便集中到面前的白子阳身上去了。
现下这对峙大概率不会短时间内结束，顾灼灼便忍不住评价起白子阳这身装扮来。
虽说看着不太适应，但一定要说的话，倒也没有很不适合。看来这家伙可塑性还挺强的，不愧是千面影，好像穿什么衣服都不算过分违和。
也正是因为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白子阳，顾灼灼这才发现，白子阳右手提着剑，剑已然出鞘了，剑尖上有血迹。
看来那个之前偷袭顾灼灼的人，已经被白子阳好好教训了一下。
瞧着明香的行为，大概率也是打不过这白子阳的，否则大可不必带着自己逃走，现下还把自己给当成人质。
顾灼灼突然有了信心，这个人应该挺靠谱的，自己被解救的几率很大啊！
白子阳落地之后瞧见明香的这般动作，眯了眯眼睛，而后抬脚便向着这边走来：
“你们要的是活口。”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而明香这边，白子阳每前进一步，明香就带着顾灼灼后退一步。但如白子阳所说，明香的剑刃并没有用力，对自己的性命安危似乎是有些许顾忌。
这和顾灼灼之前猜想的倒是一样。若是自己死了，这场绑架就等于白费了。
白子阳前进，明香后退，但退着退着，顾灼灼就感到，周边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再走了几步，明香猛地便止住了步伐。
顾灼灼用余光看了看，她们此刻，似乎已经在悬崖边上了。
这时候一股子不好的预感突然升了起来。虽然白子阳的绝对实力是强于明香的，可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这明香，往哪里走不好，偏生要往悬崖那里去？！
眼见着白子阳还要向前一步，那惜字如金的明香终于开口了：“我的同伴呢？”
“你觉得呢？”白子阳道。
明香皱了皱眉：“我们是需要活口，但若是我已经活不了了，我定然会拉个人陪葬。你觉得呢？”
白子阳本来还在前迈的步伐猛地收住了。两人就互相看着，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白子阳才道：“你想怎样？”
明香冷哼一声：“往后退。”
然而听到了这话，白子阳却没有动，只继续盯着明香，又是不知过了多久，白子阳突然将右手一舒展，手中那带着血迹的剑直直便被扔了出去。
明香似乎并不理解他想做什么，有些警觉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换位置。”
“换位置？”
“我和你换。”白子阳的语气淡淡，却有不容拒绝的意思，“你不用把顾灼灼还我，只是换我到悬崖边去，于你于我，都不算吃亏。我已经表明了我的诚意，剑已经扔了。”
“千面影白子阳可不是以剑术出名的。”明香似乎并不相信白子阳。
“这是交易。”白子阳道，“交易，本就是互相信任的。顾灼灼双手被绑着，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冲她发难。如你所说，临死前拉个陪葬。”
明香似乎是在思索白子阳所说的话，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重了几分，让顾灼灼觉得有些痛，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
“你的剑若是再没进去半分，便是拉着你们一起跳下去，我也会把你杀了。”
白子阳厉声道。
顾灼灼看到他此刻眉间已经拧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瞧着像是盯着自己，但目光应该是锁定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上，那眼神好像要将那剑熔化一般，盯得他眼白都开始翻红。
明香听到这话，连忙松了松力道，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成交。”
语毕，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总算是放了下去。
白子阳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计谋？比如趁着这个时候自己狂奔过去，然后他把这明香解决了？
顾灼灼带着满是疑问的眼神望向白子阳。
自己脖子上的剑没了之后，白子阳的眼神便柔和了许多，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神对上的一瞬间，白子阳却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他这是读懂了自己的意思吗？意思是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等着他换位置就好吗？虽说身后就是悬崖，看起来有些危险，但自己这半吊子的功夫，如果此时由自己来做些什么，似乎反而不够稳妥。
思索间，明香和白子阳已经同时动了起来，一个往悬崖外去，一个往自己这边来。
两个人走得都很慢，但他们互相死死盯住对方，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味，让顾灼灼甚至屏住了呼吸。
就在双方即将走到同一水平线的时候，顾灼灼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杀气，而后她便看到了朝她飞扑过来的白子阳。
下一瞬间，顾灼灼感到飞扑过来的白子阳将自己直接扑下了悬崖，双脚悬空，顾灼灼甚至感受到了些许不真实感，而更加不真实的，是她在空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
明香本能地想要冲向悬崖边，然而还未迈出步子她却猛然顿住了。她刚才一瞬间好像看见白子阳袖中飞出去个什么东西，直直冲着那飞向顾灼灼的剑飞来的方向去了。
现在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似是花香，却不像这山上开着的花，好似是刚才一瞬才猛然炸开的。
夹杂着那花香的，是一股血腥味。
白子阳已经掉下去了，明香看到剑没入了他的肩膀，但血腥味不该这样浓郁，浓郁得好像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般。
“明烛！”
就在一瞬间，明香就已经判断出来，是草丛里藏着的那个人，那个叫做明烛的她的弟弟，受了白子阳的一击。
她转变方向，飞一样地向着那草丛而去。那地方隐在一片灌木后面，角度刁钻，不仔细看甚至瞧不出那里竟然有人。
拨开草丛，明香瞬时瞪大了眼睛。
她那弟弟如今躺在地上，大腿本就在直直流血，最要命的是，他的整个脸现下竟然没有一处皮肤完好无损，血布满了全脸。
“明烛！明烛！”明香猛地跪下去，试图将他扶起来。
然而扶起来以后她才发现，那明烛的脸上，每隔一寸，便有一根银针，闪着寒光，密密麻麻，就连双眼里也各插了一根。那针很长，已经不知道没入了皮肤多深，没入皮肤的地方已经全部肿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红肿流血的脸就已经开始发青发紫。
明烛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嘴唇开合，到最后竟然吐出了好些白色沫子。
“明烛！”明香强撑着，想要将弟弟再扶起来些，让他到自己背上去，“你撑住！我这就带你下山找大夫！这杀千刀的汪书贤，将这千面影招来！”
然而她的动作只到了一半，就停下了。她将颤抖的手指送到明烛鼻下探了探，似乎不信邪，又摸了摸脖子和心脏，最后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那口吐白沫的明烛，现下已经彻底咽了气。而这离白子阳发出这针，甚至远远不到半刻钟。
这究竟是什么武器，竟然如此狠毒？仿佛无法接受明烛的死亡一般，明香抱着他，跪坐着，一动不动。
良久，她的双手才从无力的样子渐渐捏紧，最后紧紧捏成了两个拳头，近乎要将自己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