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痛。
再睁开眼，顾灼灼的所有想法、感官，都是这个——酸痛，全身的酸痛，有几个的地方好像是从内里透出来的疼痛。
这样的感觉蔓延全身，顾灼灼被绑着，一开始连动一下都有些困难，她缓了缓动作。慢慢地，这种酸痛感渐渐减轻了些许，就好像一直蒙眼久未看见阳光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以后对光线的不适应，随着时间的增长，这种不适慢慢减弱，顾灼灼渐渐适应了那种程度的疼痛感，重新掌握回了自主身体的控制权和痛觉之外的感知权。
这时候，她才分辨出自己身下是一片碎石和树枝，而头颈之下压着一只胳膊，是白子阳！
顾不得高空坠落带来的眩晕感，顾灼灼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十分狼狈，她刚刚躺的位置旁边就是昏迷不醒的白子阳。
白子阳紧皱着眉头地躺在那里，面朝向顾灼灼方才压着的左手，微微蜷起的双膝也是朝向同一个方向，而右手则垂在身体一侧，看上去大概是脱力松开的位置。
眩晕感稍稍过去，顾灼灼的脑海中涌现出了方才坠崖的画面。
掉下去的瞬间，失重感就包裹住了整个人，心脏在剧烈地抗议此时的不适，顾灼灼觉得一阵恶心，然而她双手被绑，连张手挣扎都没有办法。
空旷，周身只能感受到风的存在，连声音都只剩下了坠落时的风声，别说是抓住或是挂在什么悬崖上伸出来的枯枝树干了，顾灼灼根本就没法也没有空闲去发现这些枯枝树干，更不用说像武侠作品中那样内力一施、轻功一运，大侠们就衣袂翩翩地潇洒落地，她此时好像只能束手就擒，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风吹得顾灼灼眼睛痛，她闭上了眼睛，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或许这样就能穿越回去了？可若是不行，摔死会不会很疼啊？
还有，是她拖累了白子阳……
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白子阳又怎可能遭人暗算，更不可能重剑坠崖。
一秒钟的胡思乱想之后，顾灼灼赶紧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眯着眼睛想要在坠落中寻找白子阳的踪迹，下一秒，顾灼灼就进入到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当中。白子阳苍白着脸，运着内力，顾灼灼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好像违背了科学定律，他在空中拽住了自己。
顾灼灼在白子阳的怀里，周围的风被白子阳挡了好些，顾灼灼身体上的不适因此也随之减轻，她终于能睁开眼了，入眼便是右肩巨大的血迹，明月剑已经贯穿了白子阳的身体，锋利的剑尖带着血色，发出了冷色的金属光泽。
这段时间，顾灼灼将明月剑保养得很好，剑身极其锋利，拭剑之时顾灼灼还非常满意，可是此刻她只恨明月剑太过锐利，此刻她看着那剑尖，心中一酸。
好似是感受到顾灼灼的目光和情绪，白子阳左手扶着她的后脑，右手轻轻覆在了她的双眼之上。
随后顾灼灼明显地觉出白子阳肌肉逐渐紧张，覆在她眼皮之上的那只手，有些微微颤抖。就一瞬间，她的脸上好像溅到了什么东西，像是液体，有些温热，顾灼灼被绳子绑着的、交握在身后的双手一紧。
白子阳遮着她的眼睛，她看不到那是什么，可是她知道，那是白子阳的血。
“对不起……”
顾灼灼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她不确定白子阳到底有没有听到，但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很快，便是坠地，尽管白子阳将顾灼灼护在怀中，手垫后脑，可是剧烈的冲击，顾灼灼还是昏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白子阳的怀抱，坠崖之后，顾灼灼才不过是昏了半晌，身上的伤口也多是皮外伤，而不是活活摔死。
思及此，顾灼灼使劲儿抬肩擦了擦脸，侧头看去，衣服上多了几处斑驳的、已经干透了的血渍。她蹲到了面色苍白的白子阳的身边，努力凑近他，顾灼灼仔细地听着他的鼻息，眼睛盯着白子阳胸膛的起伏。
还好还好，尽管微弱，但是那浅浅的气息、那不是很明显的上下起伏让顾灼灼略略安心了些。
尽管如此，看着白子阳右肩处那巨大的血窟窿，顾灼灼的心依然高高悬着，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却被牢牢地束缚在身后，顾灼灼使劲儿挣扎，却还是无能为力，反而随着她的挣扎越来越紧。
这样可不行，她首先得把这该死的绳子给弄开，要不然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顾灼灼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这一处崖底是一片还算空旷的平地，没有密林，只有几棵刚生嫩叶的大树零星地野蛮生长，就像他们躺着的位置，地面上多是石头、一些折断的干枯树枝，再往里，便是树林了。周围的石头有些潮湿的痕迹，有一条细细的水流从远处流过来，尚且还不能算作是溪流。
“白子阳，白子阳……”顾灼灼喊了几声，企图叫醒白子阳，可是毫无反应。
顾灼灼想了想，仔细地盯着地面，白子阳身体里的明月剑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围也没什么利器，只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或许有些作用。
过了一会儿，她找到了合适的石头，慢慢地蹲下来，背对着那大石头，双手摩挲着石头的棱角，准备借着尖锐突出的棱角将绳子磨开。
然而，计划容易，想法很好，可是想要实现却不简单。
因为看不到，顾灼灼只能靠摩挲来找位置，一开始找不到技巧，她只能一点一点来，可是仍然时不时就会一划，那棱角便狠狠地划过顾灼灼的手，如此过了一会儿，绳子不过才刚刚磨起毛来，她的手上已经有好些伤口了。
顾灼灼看不到，可是她能感受到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带来的刺痛感，还有一些很细碎的石砾通过棱角嵌入伤口当中，带来了粗糙的摩擦感。
从前的顾灼灼还算一帆风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些，切身感受这样的疼痛，没有骨折过，也没有因病住院过，曾经的她被菜刀切出一道口子、偶尔不小心摔一小跤便是日常最大的受伤情况了。
她一向坚强，小伤小病的，自己都能处理，可是她也会在酒精消毒伤口的时候痛得吸气，也会在生病打针的时候不敢看医生戳针，也会因为这些和家人朋友撒娇、吐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很痛，手指、全身，但却能一声不哼，甚至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只为了赶紧将绳子磨开，完全顾不上这些。
渐渐地，顾灼灼找到了窍门，磨绳子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而她的双肩因为长时候的后扣，再加上一直使劲儿，已经完全麻了，两只胳膊也是，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而且双手的肌肤一直和粗绳摩擦，早已经磨出了印记，疼痛之余，又多了灼烧感。
如此，粗粗的绳子才从磨出了一些毛，终于到磨出了一道裂口，这样一来，就快上许多了。
终于，顾灼灼双手最后一使劲儿，绳子断了。
都来不及活动一下，顾灼灼扔了绳子就赶紧冲向了白子阳，看着那巨大的血窟窿，顾灼灼不敢轻易挪动他的身体，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白子阳脸颊，：“白子阳？白子阳？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白子阳？”
仍旧没有动静，白子阳对顾灼灼的动作和声音还是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而白子阳肩膀上那血窟窿仍然还在流着血，外圈的血已经干了，变了颜色，而新冒出来的血一点一点又渗进去，重新覆盖了旧有的血迹，白子阳的肩颈、脸颊也都有血迹，应该是白子阳在空中那时候催发内力将明月剑逼出的时候，迸溅的血迹，就像她脸上的那些。
已经有血流到了石子地上，混着那一小股的细流，流了一地，看上去十分骇人。
也不知道除了这里，白子阳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他护她在下，落地的时候也是他一人承受了那绝大部分的冲击力，想来背后一定受了伤，得亏白子阳在空中及时用内力逼出了明月剑，虽然她没有看见白子阳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知道就是在液体迸溅到她脸上的时候。
要不然这样护着她落地，顾灼灼根本无法想象，那把已经贯穿了身体的剑将会插得有多深，那血窟窿会有多大，那白子阳会怎么样……
顾灼灼细细地查看那处伤口，伤痕处的皮肉向外绽开，深可见骨，鲜红的血液咕噜咕噜地慢慢从这深深的窟窿里冒出来。
得赶想办法处理一下伤口，可是显而易见，这环境并不适宜进行处理，虽是空地，地面却颇多石块枯枝，各种小昆虫在石砾间穿梭，还有不成溪流的细流浸湿着伤口。
眼见着已是下午，若是再晚一些，那山中气温下降，白子阳身上衣衫脏乱破，又失了这么多血，怕是抵御不住山中夜晚的寒气，哪怕是还不等因伤而死，就要被冻死了。
她得去找一个容身之地，为了自己，更为了白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