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方才说有事想问小的，敢问是……？”
不知不觉三个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圆月悬在天上，又在湖里映下一个倒影。
顾灼灼哪有什么问题要问她，她就单纯觉得张狗蛋人挺不错，想和他交个朋友，本想和他聊聊家常、又或是刚才厨房的所见所闻，却没想到他对自己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上下有别之感让顾灼灼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之前就时常在厨房做工吗？”
“不曾，到厨房帮工今日还是第一次。”张狗蛋回答。
“咦？”顾灼灼有些讶异，“那你昨日怎么会到大厨房去？”
“哎呀！”张狗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前些日子小的到城郊送货，有位老妇问上元过后山庄可还如往年一样举办万人宴，小的刚来月余，虽然听说过往年有此传统，但这次可还办却是不知，本想来问问，却给忘了……多亏小姐提醒，明日小的再来问问。”
“万人宴？那是什么？”
“这是天湖山庄的传统了。最开始是上元过后，正月十六，布施恩德，给泠江城附近的平头百姓发放些粥米和馒头。几年前七庄主做主，将布施换了个样式，在天湖山庄布置万人宴，以素食为主，周边百姓人人皆可赴宴，若是家中贫苦，临走时还可带走些许米面。万人宴算下来应该已办了三年，不知今年还是不是这么办。”张狗蛋道。
想不到这天湖山庄虽是大户人家，却也好行善积德，果真和自己想象中行侠仗义的江湖名门是一个味道。而这万人宴，听起来就更有意思了，到时候天湖山庄大小厨房应该都会异常忙碌，若是自己也能获得掌勺的机会，那该多好。
张狗蛋见顾灼灼发呆走神，自然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大概：“三小姐可是也想参与筹划这万人宴……？”
被张狗蛋猜中了心思，顾灼灼回过神来：“啊……嘿嘿，是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三小姐有天赋，小人认为定然是可以的。”张狗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顾灼灼被说得有些许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干脆换了个话题：“说起来，狗蛋你多大呀？”
“过了年大概就十八了。”
“这么小！”顾灼灼有些惊讶。他看起来办事分明很沉稳，看来古人都早熟。包括自己那个侍女小静，其实也比自己小好几岁，“你都能做我弟弟了，要不以后你就把我当姐姐好了。”
张狗蛋一听，先是一惊，而后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小人不敢！三小姐折煞小人了。”
“我开玩笑的……”顾灼灼见他如此惊讶，有些无奈，“不过再怎么说，你也能算是我师弟啊，倒也不必如此夸张。我可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是，小的明白。”张狗蛋依然毕恭毕敬。
“你还这样年轻，怎么会想到要拜入天湖山庄来？”
“不年轻了，同龄许多人这时候都该成家了。只是小人这副模样，也没有姑娘会喜欢，便也不打算娶妻了。至于为何来天湖山庄，和小人的经历有颇多关系，只是说来复杂，不知小姐愿不愿听，您居住的小院也快到了，这饭若是凉了……”
“没事，你说吧，若是到了，叫小静帮我先把食盒拿进去就是了。”顾灼灼道。
“是……小的生下来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吃那百家饭长大，三四岁时染了麻风病，容貌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小姐您也知道，小的因为这样貌的缘故，时常受人欺负，但心里却是要强的，因此到这天湖山庄来也算有两个原因，一是想要学点本事，能保护自己，将来也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报答养育过自己的乡亲们；但如小姐所见，小人在剑法上实在缺乏天赋，到现在这天湖剑诀第一式还未练会。天湖山庄每两个月有一次试炼，外门弟子若是三次试炼都无法通过，便只能选择离开，但若是愿意的话，留下来做小厮的弟子似乎也大有人在，因此这理由中的其二，便是想着就算做不了天湖弟子，也能凭自己的双手混得一口饭吃。如今托小姐的福，狗蛋在大厨房里不仅没有受欺负，还得了陆掌事和张副掌事的关照，因此对小姐实在是感激不尽。”说罢，张狗蛋抱拳作揖，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席话搞得顾灼灼更是一愣。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就是随口问问，却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心之处，自己的处境如何艰难到底还有个三小姐的名头在，这张狗蛋却是真真可怜，可到最后他却还反过来感谢自己。
看着张狗蛋的模样，除了同情以外，上午所想之事又再次涌现进了脑海之中。在这样一个江湖之下，就像张狗蛋一样，顾灼灼也想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永远只能待在别人的庇护伞下；同时就如那张狗蛋所说，或许未来还有比自己更加弱小之人需要自己的保护。自己所爱所求的烹饪之道，自己绝不会放弃，但那学剑之事，自己也绝不会轻易言弃。
顾灼灼眼里带着光，突然极其认真地冲着张狗蛋说道：“张狗蛋，你觉得这世间之事，可有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成的。”
张狗蛋原本还为顾灼灼面上露出的同情之色暗自窃喜，听到顾灼灼这样说却是愣了一下，而后同样认真地回答了顾灼灼的问题：“小人认为，世间之事只要肯努力，便没有做不成的。”
“那如果我说，无论是武艺还是厨艺，我全都想学，你如何看？”顾灼灼又问。
“三小姐烹饪的天赋包括陆掌事在内都有目共睹，至于这剑法，小姐不过是大病未愈，就算真的全都忘了，只要小姐努力，定能重新学过。既然小姐有心要学，那终有一日小姐能在武艺和厨艺上皆做到炉火纯青。”张狗蛋答。
“那我们便一起努力。”顾灼灼笑了。
张狗蛋也笑了笑：“是。”
***
自那日起，顾灼灼对练剑无疑是上心了许多。
每日卯时未至便起床、准时到达剑心院，虽说偶尔也会因为困意而心里有几分抱怨，但日日都坚持下来了。
纵然每逢练剑之时周遭总有些嬉笑之声，那几个总是挑事的弟子也时常大声说些阴阳怪气的言语，顾灼灼也全都不予理会。
过了练剑的时候，顾灼灼也不去别处，就往大厨房跑。
五六天下来，顾灼灼已经和大厨房里所有人都混熟了，尤其是那汤顺，时常还陪着她一起练刀功，教她些她不知道的做菜小诀窍；陆掌事偶尔也允许她自己做上那么一两道菜，大多时候是当做自己的晚膳或是夜宵，偶尔也会到几位庄主的桌上去。
这日顾灼灼结束了一整日的工作，又是在厨房拿了食盒提溜着回去，准备自己享用自己所做的美食。
小静上前打开居处的房门，自己则是心里有些许雀跃地跟在后面，哪知道房门一打开，桌旁一左一右竟然已经坐了两个人——
是自己在这世界的父母、四庄主顾坤和以及四庄主夫人刘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