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喷溅了一地的鲜血,还有自己衣角的血渍,顾灼灼紧张得心都开始颤抖了。
吐血之后的白子阳和廖诚都是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顾灼灼生怕自己打扰到两人,气息放得不能再轻,咬破皮的嘴唇,死死扣在椅子边缘紧得泛白的双手,同样是一动不动,只不过顾灼灼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良久,终于有人动了,廖诚缓缓运功恢复,渐渐地,他的脸色终于有了血色,嘴唇的颜色恢复到了正常颜色,眉间的川壑终于一点一点慢慢舒展开来,大概一盏茶的恢复时间,廖诚睁开了眼睛,眼神疲惫,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晃晃悠悠的,顾灼灼本想去扶一把,然而没有廖诚的允许,她和张同祺丝毫不敢动弹。
顾灼灼看着廖诚双手双腿有些颤抖地下了床,双手如同一开始那样抓住白子阳的手腕,不一会儿,比最初还要快,廖诚就松了手。
廖诚点了点头,开始解穴。与点穴的顺序不同,廖诚先解掉了白子阳胸前肩胛骨下的两处穴位,然后又在白子阳左胸心脏位置的周边点了几下,应该是点了几个与心脉有关的穴位。随后是肩颈两侧,最后廖诚先在白子阳的额头点了两下,才解了头顶的穴位。
随着穴位全部解除,白子阳直直的身子软了下来,倒向了一侧,廖诚扶住他倾斜的上身,但因为他自己此时也是汗水涔涔、十分虚弱,扶住白子阳的动作明显有些勉强。
见状,顾灼灼和张同祺同时站了起来,她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身体两侧,盯住两人,准备一旦廖诚松口,就冲上前帮忙。
终于,廖诚开口了,声音很是虚弱:“好了,结束了……张小子你来扶住他……”
总算结束了!顾灼灼终于松开了自己的下唇和双手,吐出一口浊气。张同祺先将白子阳扶着躺下去,随后顾灼灼帮着他将精疲力尽的廖诚扶到桌旁。
顾灼灼与张同祺对着廖诚深深一揖,满怀感激地开口道:“辛苦前辈了,我……我们感激不尽,您的恩情会铭记于心。”
廖诚虚弱地挥了挥手,缓缓开口道:“没什么,小妮子别忘了答应我的条件便可。”
“晚辈自当尽心竭力,绝不推辞。”看了整个疗伤的过程,顾灼灼觉得就是廖诚一天要吃十顿,顿顿要求满汉全席,她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这还差不多,有丫头你这句话便足够了。”许是缓了一阵,也或许是美食对于老饕的巨大影响力,廖诚这句话听起来有气力多了,“唉,我现在就觉着饿了。”
闻言,顾灼灼心领神会,她本想着凑近了看看,但因为这一句话,顾灼灼停下了脚上的步子,犹豫再三,还是转了步子,走到廖诚旁边,开口道:“前辈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廖诚看向顾灼灼,似是在打量她的神情,片刻之后他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顾灼灼见他虽然缓过劲儿来但明显有些脱力,便主动扶着老头儿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廖诚敲了敲房门,然后没有回头地开口道:“那口血就是之前气血翻涌淤塞在他体内的淤血,逼出来了便好,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最迟这个时候他便能醒了,不过还是要补些气血的,着大夫开个方子,调养个一两日也就足够了。”
这话既是说给留下照顾的张同祺听的,更是说给他身边还有些心神不宁的顾灼灼听的。
顾灼灼微微笑了笑,也没有回头,踏出了房门。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老头子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呢。”才出了房间,廖诚就主动开口了。
“怎会,有张大侠在,也不必留那么多人在。”顾灼灼语气轻快地回答,自得知白子阳无碍之后,她心中的大石头便落了地,感觉轻松多了,还有了兴致和廖诚绕,“更何况前辈不是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深夜待在一个男人的房间,成何体统!”
“我说了,你不也留下了吗?”廖诚见顾灼灼用自己的话怼自己,冷哼了一声,反讥道,“你这小妮子不是也说了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怎的?现下便忘了?”
“嗐,这不同时也是为了践行诺言给您准备宵夜,您刚不是说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吗?”顾灼灼笑着扯开话题。
“小妮子鬼得很,罢了罢了,做什么你自己看吧,得顶饱。”廖诚随意地挥挥手,他是真的饿了,疗伤耗费了他太多的内力和体力。
“对了,之前您准备的那个托盘,我看还有好些东西没用上,您是不是忘了交代什么?咱们要不要折回去啊?”走着走着,顾灼灼突然想起了托盘上没用上的东西还有好些,她还以为是疗伤之后休养所需。
“用不着,收拾了就成。”廖诚毫不在意,随口道。
“啊?没用啊,那您前头准备那么多……”顾灼灼没想到原来如此,微讶。
“你管我,老头子我乐意!”
廖诚任性回答,还看了一眼顾灼灼,眼神中写着,你怎会如此单蠢?
***
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撩动了少女心海的白子阳只知道自己仍然处于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里,比他以往的任何一个梦都要长,长得一度让他觉得这梦境没有尽头,他会一直沉浸在这光怪陆离的梦中。
一开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暗无天日,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只有他自己的意识,其余什么都没有,连他的身体都没有。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开始出现了声音,水滴的声音、野兽的声音、狂风的声音……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莫名其妙地交汇在一起,没有停歇的时候,吵得他异常得烦躁,他想要让这些声音停下来,他狂呼、狂喊,可是无论他多么用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但是随着他每一次的用力,他开始有了头、五官、躯干、四肢,他终于可以说话了,终于可以行走、奔跑了。
而梦境也从单一逐渐变得光怪陆离,终于不只有黑暗了,一会儿整个梦都变成了红色,所有的触感都变得绵密,好像有细细的茸毛一般,却又不是动物绒毛的触感,他拼命地向外跑,跑啊跑,才发现整个梦境变成了一片曼珠沙华的花海,渺小的他竟然正站在一朵巨大的曼珠沙华之上,那触感便是花瓣上的小茸毛。
伴随着鲜艳诱人的花色,还有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这种香气让他昏昏欲睡,同时还有如在火焰之上舞蹈的灼烧感,又热又烫,让他窒息。
就在他期盼着来一场甘霖救火的时候,瞬间场景又变成了大海,他坐在一头蓝鲸的身上,冰凉滑腻的触感,明明在水中却偏偏又暴风雪,极端的冷又席卷了他,冻得他牙关颤颤,手脚丝毫不听使唤,就像置身在冰窖之中,那种生命随着提问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让他如溺水之人一般挣扎。
就这样,一火一水相互冲撞,忽冷忽热,白子阳受尽折磨。
之后时不时还有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向自己,那洪水褐黑,竟带着强烈的苦味,白子阳下意识地抗拒这洪水,于是没到这时候,他就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跑的时候还会出现两侧巨石在挤压他。
突然之间,苦涩的洪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嫩粉色的蛋糕,白子阳轻轻咬了一口,软软的、香香的,好像还带着一点沁人心脾的甜,白子阳不再抵抗,那时刻,他终于在这个梦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柔和片刻的平静。
而那蛋糕还带来了茶色的饮料,苦涩但是因为那蛋糕,白子阳感受到了苦涩过后的回甘,他喝尽了那饮料,令他惊喜的是,喝过饮料之后尽管仍会忽冷忽热,可是却能在那之后有片刻的缓和。
再之后,疾风骤雨,狂风大作,梦中突然出现滔天巨浪拍向自己,一下一下,巨浪之下仍然还在忽而如火烧,忽而如冰浇,三重的力道就像三重的枷锁,锁住了自己的脖颈、双手和双脚,将自己高高挂起,而那巨浪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重重地拍打自己,疼痛、窒息、悬空……种种痛苦席卷,极其绝望。
很快一切都消失了,白子阳重重地摔在一块龟裂的土地之上,自己的身体里就像钻进了无数的蝗虫,在跳、在飞、在啃咬,全身每一个角落都是又痛又痒,慢慢地,蝗虫跳出了身体,蹦进了龟裂土地的裂缝之中,化作了绿色的汁水,慢慢地水越来越多,盛满了裂缝,上涨成了河流,冲刷着他,他只觉喉头一痒,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瞬间,他又归于一片黑暗当中,但这次不再令人痛苦、孤独、绝望,而是平和,他放松下来,睡着了。
没想到,却突然有个毛绒绒的巨大猩猩靠近了他,大猩猩用手指不停地拨弄他,似乎还想用舌头舔他,他挣扎着挣扎着,突然一束光出现——
白子阳睁开了眼睛,赫然发现有一张巨大的脸距离自己的脸只有几公分,吓了一跳。
而那张脸——
“张同祺!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