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廖诚背着手晃晃悠悠踱步进来的时候，顾灼灼已经在桌边坐着默默喝茶了。
廖诚看看顾灼灼，又看看床上躺着的白子阳，白子阳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额头上多了一块巾子，他哼笑了一声，慢悠悠走到床边，捞起白子阳的一只胳膊，将他头上的巾子扔到旁边的铜盆里。
顾灼灼听着廖诚的哼笑，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保持着喝茶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候，张同祺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满满当当，顾灼灼看着，大大小小的，有参须、艾条这些药材，还有些银针、火罐等工具。
“顾小姐姐。”张同祺将托盘放到了桌上，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像是刚刚被折腾得不轻。
“你这是？”
“嗐，廖长老出了茅房，说是要准备东西，我们便又去了药房，有些东西药房没有，廖长老写了条子我去找的。”张同祺看廖诚坐在床边，神色认真，并不在意这边，便坐到了顾灼灼旁边。
“难怪呢，我还以为你们去了这么久是掉茅坑里了呢。”顾灼灼笑言。
闻言，张同祺喝了一口顾灼灼给他倒的茶，深深叹了口气，他刚刚可被廖诚使唤着跑前跑后、上蹦下跳的。
“这银针是用于何处？”顾灼灼看着张同祺拿过来的银针，问道，那银针比一般的针灸针要更长，也更细一些，柔韧度极好，针尖还泛着银色的光亮，看起来有些渗人。
“封穴吧。”张同祺回答道。
“封穴？为何不用内力点穴的功夫，要用这银针？”顾灼灼心说电影电视剧里不都这样“啪啪”几指头就成了，怎么还用上针了。
“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猜测啊，两股真气在白前辈体内碰撞得很激烈，一会儿廖长老运功再传内力，那撞击经脉的力道会更大，若是不能将几处关键穴位封住，那就可能经脉爆裂，累及腑脏，爆体而亡，一般内力点穴即可。可能是白前辈体内的这种力道只用内力点穴是封不住的，若是运转一周都撑不下来，冲撞的真气就能将点穴的位置重开，那就无用了，或许只有用长针封住才能不被冲破吧。”张同祺说得头头是道。
顾灼灼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没寻摸明白呢，就听到了廖诚开口。
“行了，可以帮他疗伤了，小妮子你出去吧。”
“那个，前辈，我不能留下来吗？”顾灼灼没想到自己会被赶出去，开口道。
“你个姑娘家家的留下来作甚？又帮不上忙！”廖诚皱着眉头，粗声道，“这次疗伤需要脱净这小子的衣衫，男女授受不亲，你留下来成何体统？不要清誉名声了？！”
顾灼灼这才反应过来，若是按照影视作品里的情况，那不过就是露出个膀子，最多不过是上半身，这对现代顾灼灼来说算什么，夏天的大学操场，顾灼灼可没少陪着舍友去看帅哥，男大学生鲜嫩的肉体可没少看，对着那些个身材好的，顾灼灼他们还会乐呵呵地指点一二，所以在她的潜意识中，并没有什么，何况疗伤过程凶险，让她自己在外头等着，怕是会一直忐忑不安。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关乎恩人姓名，不必理会这些。”顾灼灼想了想，找了个说法，“更何况，这里只有咱们仨，相信前辈和张小哥必会为我保密的。”
廖诚看了看顾灼灼，两人对视片刻。
“拜托了，前辈。”顾灼灼再次请求。
“罢了罢了，随你，不过你不可说话、不可走动、更不可插手，一切听我吩咐，若是有人靠近，你就出去，绝不能让人进来打扰，天王老子也不行，听明白了吗？”廖诚妥协，厉声交代道。
“晚辈一定做到，多谢前辈。”顾灼灼拱手，老老实实地坐到门旁的矮凳上。
廖诚不再看她，转回去，将白子阳两边宽袖仔仔细细地折到了肩膀处，细细端详起来。
顾灼灼坐在靠门边，远远地她凭借着此身优异的视力，看见了烛光之下白子阳的两边大臂处都有些浅浅的旧伤疤，要不是这样的机缘，顾灼灼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大臂上竟有这么些伤疤，她的手停顿了。
杀手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这只不过是手臂而已，还有其他地方呢？明明白子阳以前也不过是和她一样的普通大学生，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刀光剑影只存在于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之中，而现在，它们就在顾灼灼的眼前。
经历过习武比试、易容变声，甚至是绑架被迷，顾灼灼只是觉得江湖险恶，早知道白子阳是杀手，也见识过他的本事，可是一直却没有特别深刻的实感，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顾灼灼忽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归月堂的存在。
“喂，那边那小子，你别闲着，帮我把他的上衣给脱了，然后你也到那儿等着。”片刻后，廖诚再次开口，头也不回地指了指顾灼灼坐着的位置。
张同祺上去帮着三下五除二将白子阳的上身扒得精光，白子阳肌肉分明的上身裸露在了空气中，和顾灼灼想的一样，白子阳的身上伤疤更多，有极浅的旧伤，也有些色泽深一些的新伤。
廖诚站在床边，面对白子阳，离开了支撑的白子阳马上就要歪倒，廖诚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右手中指与食指并拢往那燃着小火苗的酒碗里一沾，迅速点向白子阳头顶，然后再沾再点，好像不知道火热，分别点在了白子阳两边肩胛骨之下，白子阳竟神奇地稳稳立住了不再斜倒。
紧接着，另一只手加入进来，双手两指沾点燃火焰的烈酒，大拇指由下而上迅速捻过两指，分别点向白子阳肩颈的左右两侧。
随后，廖诚脱了鞋子爬上床，在白子阳身后以打坐之姿坐好，闭起眼睛，双手在胸前团了两周，然后对着白子阳光裸的后背打出，双手掌心紧紧贴着白子阳的后背。
顾灼灼知道，这是廖诚在向白子阳输送内力。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两刻之后白子阳光裸的上身出现的变化，身上每一条经脉都暴起，清清楚楚地浮现在顾灼灼的眼前，而且每一条经脉都仿佛在动，就好像有透明的虫子在里面迅速爬行一样，而且爬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就如同即将要冲破经脉、冲破皮肤。
这一幕，再想到廖诚方才说的“爆体而亡”，顾灼灼都紧张得咬住自己的下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廖诚和白子阳身上，下唇都破了皮出了血，她也没感觉到。
白子阳的身体开始泛红，廖诚同样青筋暴起，只见他化掌为拳，对着白子阳两侧肩膀隔空打过去，白子阳立马一百八十度转过来，不过几息的功夫，两个人的姿势就变成了相对而坐。
再次出拳，打在两胸，随即右手指向白子阳的额头，从额头顺着中间向下，穿过眉间，划过鼻梁，触及嘴唇，滑到咽喉，继续向下，一直到两胸之间的中心位置停住，重重一拍，顾灼灼仿佛还看到了那内力外显的余波，白子阳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白子阳显然是痛苦的，即便是在昏迷当中，仍然摆出了疼痛难忍的表情，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使劲儿，仿佛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对抗自己身体里由内而生、游走全身的疼痛，全身都是豆大的汗水滑落，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堆在腰间的衣服也已经完全浸湿，变了颜色。
而廖诚也不轻松，老头子原本红润坚朗的脸色此时已经煞白，这是内力短时间内大量流失的身体表现，同样也是满头满脸满身的大汗。
这一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刻，廖诚收回双手再次运功，再拍，暴起明显的经脉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子阳的整张脸和整个上身变成了深粉色，尽管白子阳的肤色异常，不过他的神情却渐渐放松下来。
顾灼灼心中的大石头稍稍松了松，可是很快，顾灼灼眼见着白子阳通身都冒起了白烟，就像是蒸高温桑拿毛孔舒张之后的样子，或许因为体温不断升高，深粉色变成了深红，而且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表情再次痛苦起来。
廖诚又对着白子阳的胸口打了两掌，再次旋转一百八十度，白子阳又呈现以背对人的姿势。
两次旋转，极其迅速流畅，就像是白子阳坐在一个转盘之上，若不是顾灼灼亲眼所见，必然就像从前看电视剧那样看个笑话，谁能想到就当真如此。
再两刻，白子阳的皮肤颜色随后由深逐浅，慢慢恢复成最初的本色，然而廖诚看起来却更加辛苦了，他的脸色煞白，唇色泛紫，眉头紧皱。
就在顾灼灼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廖诚收回双手，这次没有再运功，而是掌根紧贴丹田，掌化作拳，狠狠地砸向白子阳的后背。
“哇——”
白子阳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有几点飞溅到了顾灼灼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