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明月剑，顾灼灼顺心了很多，什么割草砍柴一类的比之生拔效率高多了。
顾灼灼将拾掇好的野草厚厚地铺在石床之上，自己躺上去试了没问题之后，又将白子阳挪到厚草之上，这才算是彻底将白子阳安顿好了。
随后，她根本就顾不上自己手上许许多多的小口子，去给白子阳清洗伤口了，那些小口子都是顾灼灼为了剃草摘叶拣虫子而被划伤的，伤口不深，可是细细的一道道伤口还是让她在碰水的时候感受到了疼痛。
这点疼痛对于此时的顾灼灼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完全不在意，等白子阳那边一切弄完之后，天早就已经黑了，顾灼灼才开始啃自己的野果，啃着啃着，疲惫不堪的她坐在地上，靠着石床就睡着了。
尽管疲惫，可是心中记挂着白子阳的顾灼灼天还没亮就醒了，醒过来第一件事儿便是查看白子阳的情况，现下他的呼吸比之前平稳多了，顾灼灼这才去洗漱了。
简单洗漱之后的顾灼灼一回来，就发现了白子阳有些不对。
明明刚刚眼见着还好些了，怎么这会儿就呼吸急促，面色还有些异常地泛红，顾灼灼心中一紧。
不会是发烧了吧？！这个年代发烧可不是小事儿。
顾灼灼急忙伸出手来探过去，想要去试试白子阳额头的温度。然而她哪里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完全没有那么简单。
“嘶——白子阳，你松手啊！松手！”顾灼灼痛呼出声，她的手就在快要触及白子阳额头的时候突然之间就被白子阳死死攥住了，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被握住的地方已经是一圈深深的指印，无论她怎么挣脱，也只是换来白子阳越来越大的力道。
顾灼灼另一只手在帮着一点点掰开白子阳的手，可她却又不敢太过使劲儿，生怕力气一大，伤了还在昏迷之中、身负重伤的白子阳，只能慢慢地一点一点来，然而，白子阳的手却不见丝毫松劲儿的意思，甚至给顾灼灼一种不把手废了是挣脱不开的错觉。
与此同时，白子阳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眼神直直地射向被紧紧抓住的顾灼灼，顾灼灼本来视线全在两人的手上，此刻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下意识地抬头，这才发现白子阳已经醒了，或者说好像是醒了。
因为白子阳此时看向她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清醒的人，无比的空洞，却又极黑，非常深邃，直直地看着顾灼灼，顾灼灼却觉得他的眼睛没有聚焦，就是这样的眼神，顾灼灼却能读出其中的狠厉来。
他那涣散没有集中一点的眼眸，充满了痛苦、厌恶，还有那满满的狠绝戾气。就像是疯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的眼神，在用这样的眼神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他马上就会将那视线中的人吞没，然后和他一起拖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配上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嘴唇、极其用力而此时有些微微颤抖的手，白子阳此刻的神情状态看上去冰冷骇人，令人心生恐惧。
顾灼灼原本还在尝试着缓慢打开白子阳的手，现在看着白子阳这副模样，她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手顺其自然地搭在了白子阳的手腕之上。
“白子阳？白子阳？你醒了吗？”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顾灼灼干脆也不挣扎了，自己放松下来，任由白子阳抓着自己的手腕子，这样子白子阳反而松了松劲儿，顾灼灼戳了戳白子阳的胳膊，提高了些音量。
慢慢地，白子阳那原本涣散的骇人眼神终于有了焦点，恢复了正常，还知道了疼痛，不适地动了动，看着顾灼灼开口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们在山洞里。”顾灼灼松了口气，边回答，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子。
手中有些不同寻常的触感，白子阳的视线终于落在两人的手上，瞬间一愣，赶紧松了手，随后就看见顾灼灼在轻轻活动手腕，而那白净的手腕上多了几个碍眼的手指印，青紫泛黑的淤血印子，格外惹眼。
“你这手是怎么了？”白子阳急匆匆地开口，一把拉过顾灼灼的那只手看。
顾灼灼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子火辣辣地疼，可白子阳明显就是不记得的模样，而且他动作虽快却很轻柔，顾灼灼无声地叹了口气，缩了缩手，却被白子阳重新拉了回去，只得由他去看，然后简单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对不起。”沉默了片刻后，白子阳盯着顾灼灼的手腕子，开口了。
“呃，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嘛。”顾灼灼从白子阳的语气中听出了超乎一般的沉重和歉疚，她赶紧摆摆手。
然而白子阳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只是沉默着，然后手掌心放在了淤青处，轻柔地一点一点揉着。
渐渐地，顾灼灼感觉到手腕处有点温温热热的，这样轻轻揉着伤处，很舒服。
“这是内力吗？温温热热的。”手上舒服多了，可此刻的沉默让顾灼灼很不自在，想了想，开口道。
白子阳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是沉默，大概是感受到顾灼灼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又解释了一句：“这样能让淤血散得快一些，减轻你的痛感。”
“哦，谢谢。”
听到这一声道谢，白子阳一顿，手上的力度重了些，顾灼灼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不自觉地动了动，白子阳才又继续，顾灼灼还以为那一顿是她的幻觉，就听到白子阳开口道：“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谢我，明明是我伤了你。”
“那你又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又是一句很沉重的道歉。
“真的不是很严重，你要过意不去的话能不能说一下刚刚你怎么了？当然，要是不方便或者不愿意的话，就不用说。”
白子阳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可能投射到了现实中的行为上了。”
“你梦见什么了？”顾灼灼明白了，其实白子阳的这一系列反应都是无意识的，那个眼神同样也是，做了噩梦的他不过是循着一个方向望过去而已。
“就是一个噩梦罢了。”白子阳并没有说是什么样的噩梦，他不能说，那梦里的所有一切他都不能说，对任何人都是。
“真的只是一个噩梦？真没事儿？”顾灼灼看他脸色不大好，又想起方才他的神情，那样的白子阳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儿。”白子阳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是连头都没有抬，仿佛那一瞬间的停顿只是顾灼灼自己的错觉罢了。
“哦。你不知道，你刚刚那副神情太吓人了，好像真的要把人拆吧拆吧给吞了，我想着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顾灼灼也说不出来了，在她的认知里，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人在将醒未醒之时生出这样的神情来，尽管顾灼灼对于他的回答不大相信，不过也没再追问，显然这是白子阳不愿告知于人的梦魇。
可看他现在沉默到了极点的模样，顾灼灼心中微微叹气，然后瞪着眼睛、皱着眉头地在那儿模仿白子阳方才的神情，然而顾灼灼不过只是画皮却无法画到最精髓的骨，似形却不能真切地模仿到那神情的痛苦、迷茫、狠戾和绝望。
“可能是噩梦中吓到了罢。”白子阳抬眼看了，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哦哦。”顾灼灼听了，却是不大信的，白子阳梦中的举止神态无一不在明显地表达出这个梦背后一定有一个很长很复杂的故事，而且什么样的梦能将大名鼎鼎的千面影吓出那副神情，若是真有，那必然是地狱一般的梦境。
拥有这个故事、经历那般梦境的白子阳低下头，更加专注于顾灼灼的手上，此时他已经掌握了合适的力度，既能揉开淤血，又能不让顾灼灼有明显的痛感。
顾灼灼一直看着白子阳，这会儿也跟着他的动作将视线移到了两人的手上，自己的右手被白子阳的双手握着，修长的、属于男人的手指揉压着女孩儿的手腕，粗粝与光滑的对比，力量与温柔的结合。
白子阳的手修长却谈不上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因为皮肤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疤，有已经愈合的，也有这次坠崖新添上去的，还有厚厚的茧子。
此刻看着这双手，再结合白子阳做梦时的神情和醒后难以言说的故事，顾灼灼突然想到了关于他的那些江湖传闻、想到了上次疗伤的时候他那满身的伤疤，她知道这个噩梦一定比她所能想像的要痛苦千百倍。
然而，这个过往太沉重的年轻男人正在认真地揉伤，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顾灼灼想了想，开口道：“你辛苦了……”
这一句“辛苦了”顾灼灼没有说明是为了什么，是帮她揉手，还是别的什么，白子阳也没有回答，只是抓着顾灼灼的手更轻柔了些。
梦中的他确实很辛苦，那无法说出口的所谓噩梦实际上是白子阳的过去，而这个过去，这辈子顾灼灼都不会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诉之于口，尽管那些过往早就刻在他的骨头上了。
所幸，现在“梦”醒了，他是现在的白子阳，过去的不会消失，但终究过去了，他的眼前，是当下，是未来。
“是你辛苦了，为了照顾我……”
“诶其实也还好，刚刚都忘记问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想再听到白子阳的道歉，顾灼灼赶紧打断白子阳转了话题，刚刚突然出了这么一茬子，倒是一时忘了问白子阳情况，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与此同时，顾灼灼仔细打量着白子阳的脸色，那泛红已经消失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想要伸手再去试试白子阳的额头。
可她却忘了自己的右手还在白子阳手里，她一抽手却没有抽回来，白子阳小心地抓紧她的手，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道：“好好坐着，我没事儿。”